第12章 蒼白的刻痕(3 / 3)

“我到了,”樓道裏聲控燈因為腳步聲亮了起來,哲雅說,“我住五樓,你還是不要爬樓梯了。”

“嗯,那就送你到這裏了。”

哲雅有些不放心問道:“你可以一個人回去嗎?”

林斯靜點點頭微笑著說:“別擔心,我和小玻可以的。”

哲雅笑了,她其實並不在意他到底是否是在逞強,她說:“你要是回去的路上出車禍死了,那我也隻能賠你一條命了。”

她其實什麼都沒有,隻有一條命是屬於她自己的,隻是她連這一點屬於她的東西也不在意。

愛的存在形態,愛的表達方式,她不能理解,她也學不會像他人一樣讓愛如同河流一般從她的心靈自然而然流向另一個人,於是她隻能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般將從他人處得到的愛還回去。她是一定要還的,這就是有毒的家庭教育教會她的東西,哪怕是剖開胸腔把那一整顆心髒連著血管血淋淋地扯出來,哪怕讓她痛不欲生。

她就用雙手捧著那麼一顆新鮮血腥的心髒,向給她愛的人證明:你看,我的愛在這裏,它是存在的。

在她很小的時候,沒有玩伴,沒有寵物,陪伴著她的隻有滿櫃子積灰了的書。玩耍會被罵,看書會被誇,哲雅在字都還不太認識的時候就明白了這一點,於是她捧著書裝模做樣地讀,歲歲年年地讀,就像一場漫長的表演,演到最後她真的愛上了讀書。但是她讀的書太多太雜,那些超遠她年齡的智慧就像一個詛咒,最終給她帶來了遠超她年齡的痛苦。

隻有她自己才知道曾經她是多麼多麼得渴望來自親人的愛,她為此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殺頭。也許就是小時候的偏執太過,受傷太重,失望太深,所以後來她才會變得如此親緣淡薄冷漠無情。

後來林斯靜終於明白哲雅對愛的認知與常人不同,他問她,哲雅,你認為的愛是什麼樣的?哲雅想了一下念了一首詩給他聽,“君既為儂死,獨生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

這是她在很小的時候的讀到的一首樂府詩,她給他講這鬼氣森森的詩句背後的故事,南朝宋少帝時,南徐士子從華山畿往雲陽,見客舍女子,悅之無因,遂感心疾而死。及葬,車載從華山度,比至女門,牛不肯前,女出而歌《華山畿》,棺應聲開,女遂入棺,乃合葬焉。

哲雅笑著問林斯靜:“你看,這故事是不是很像梁祝?”

梁祝是她最喜歡的愛情故事,她說上下五千年史學經傳記載了那麼多愛情故事,隻有梁祝是最純粹的。

林斯靜反問:“客舍女子愛南徐士子嗎?如果是愛,又為什麼會‘悅之無因’,如果不愛又為什麼以身相殉?”

哲雅說:“也許就在南徐士子死的那一刻,他的愛才得以自證,愛令人無可豁免地去愛,於是客舍女子隻能還他同等沉重的愛。”

這就是她理解的愛,愛是虧欠,愛是償還,愛是罪業難銷。

臨走了,林斯靜說:“你不必煩惱到底給我寫什麼,我並不著急,你可以慢慢想慢慢寫,我可以等的。”

哲雅笑了說:“我已經想好。”

林斯靜一愣,這在他的意料之外,哲雅說:“你過來,走近我,兩步。”

“好。”林斯靜照做了,下一刻感覺到很輕柔的的觸感落在他的額頭上,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便撤開了,他聽見了她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他呆呆地伸手摸了摸額頭那個位置,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我還以為你會開心。”

林斯靜的整張的臉像生宣上暈開一滴朱砂般快速地紅透了,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我是很開心...是很開心...”

哲雅摸了摸他的臉說:“好了,回去吧,再見。”

林斯靜問:“明天我們還能一起散步嗎?”

哲雅笑著說:“好,明天一起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