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紅也看見了那輛馬車。
雨水砸在馬車車身上像是無數小水雷炸裂開來,在馬車周身形成了一層暗沉而奇異的水光。
馬車轎廂外的馬夫披著一個蓑衣,勒馬停在了鐵巒橋十丈外的地方。
拉車的那匹灰色的老馬,渾身鬃毛早已濕透,頭耷拉著,耳朵也耷拉著,一動不動。隻有嘴巴在不住的喘息著,在早秋的寒雨中,不時哈出團團熱氣。
……
季子煜看著那輛馬車,說道:
午時三刻,大紅哥,他們來的很準時呀。
武大紅用沾滿雨水的手抹了一把臉,問道:
你剛才說什麼?雨聲太大了!
季子煜無奈,聲音提高了幾度,說道:
我說沈昊來的挺準時!!
武大紅咳了口濃痰,吐在雨水裏。說道:
嗐~你他媽還掐著點呢!
他們是逃命的,敢誤點嗎!
季子煜聞言,心中一凜,說道:
大紅哥,聽你這意思……
咱們收個帳……沒必要弄出人命吧。
武大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閃亮的白牙。
他外形粗糲,牙齒倒是打理的異常幹淨齊整。
“人命這東西,我們當然不想要,可是有人就是想給!”
武大紅訕訕笑著慨歎說道。
果然,那馬夫向著橋頭高呼一聲:
武總管!你這忒稱職了!這好大雨,還來三十裏橋堵我!
媽的!閣老子今天還是那句話!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季子煜看著那馬夫在雨水中被不斷衝刷的倔強身形,倏忽有些酸楚滲出心頭。
這沈昊,說起來,也沒犯什麼大混蛋事。
隻是去年冬天,跟慕容家經營的隆運錢莊借了兩千五百兩銀子,從北莽的沙陀族那裏進了兩千斤羊毛,本來已經跟江南府的大商戶曹家定了契,隻要送到了就是穩賺的生意。
結果這兩千斤羊毛卻在北莽轉運的時候,遇到了強匪。也不知道給北莽的哪個部族給搶了去。
沈昊雇傭的十幾個腳夫壯漢,也一同殞命。
這一下子,沈昊的就垮掉了。不止要賠付對曹家失契的銀子,還要給那十幾個腳夫家裏撫恤喪葬,一番折騰,哪裏還能還的上慕容家的債銀。
慕容家也不是不通情理,已經免去了沈昊十個月的利息。隻按一個月的利息,讓沈昊歸還。
隻是這沈昊,天生要強,本來抵押自己的田產,還能勉強還上一些。結果他卻用抵押回來的銀子,在江湖上找來了五六個所謂刀劍好手,讓他們幫著去北莽幫自己把那批羊毛搶回來。
倒黴的是,這五六個大俠,過了三十裏橋,進了北莽,就沒了音訊。
沈昊欠下慕容家的兩千五百兩銀子,真不知道該怎麼還了。
……
武大紅搖搖頭,將手中的紅傘收起,遞給旁邊的季子煜。
淋著雨,向沈昊走去。
頃刻間,武大紅的黑布短衣就濕透了,濕漉漉的布衣緊貼著身子,將橫突暴起的結實肌肉塊也頓時襯露出來。
沈昊雖然嘴硬,但是看著這頭碩大似狗熊一般的巨大身軀向自己一步步逼近,手腳還是條件反射般的軟了下來。
手腳一軟,嘴也跟著軟了。
武……武總管……武探花,我……我……你……有話咱好好講!不要動粗好嗎!
我有新消息了,我……我找到是誰弄走了我的貨!
讓我……讓我出去,我不出十日,一定回來!你相信我啊!!
武大紅沒理他,身子一沉,腳底一噔,徑直跨出兩步,一步三丈,嗖嗖破開雨水,霍然間便已到了沈昊麵前!
啊~~!
沈昊一聲慘叫~!
爹!!
馬車裏忽然發出一個惶恐的稚嫩聲音。
一隻細嫩的小手從馬車轎廂內伸出,撥開竹簾。
一個女孩從裏麵慌亂地探出頭來。
雨仍急,沒有半分要緩下來的意思,一道閃電在黑雲間裂開。
雷聲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