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落落的草木間,一條參差石階蜿蜒沒入雲霧深處。這裏已經沒有雨了,但空氣更加潮濕,仿佛伸手憑空一捏就能榨出水分來。一隻腳踏在一級石階上,堅定而有力,絲毫沒有因積水和青苔有半分的滑動……
白氏兄妹離開的第二天,陽昊就出發上淩雲峰悟“雨雲”去了,一人一槍,還有一葫蘆他從前並不愛喝的酒。
漸行漸高,雲氣慢慢遮蔽了陽昊的身形。
他是第一次上峰,霏王室祖訓規定,子弟隻有到參悟“雨雲”的時候才可以上峰,這是為了把那份初見的明悟留在最關鍵的時刻。
然而即使這樣,還是有很多宗室子弟黯然卡在這最後一道壁壘上,沒能真正修成“霽雨槍法”,終生不得寸進。
陽昊並不擔心自己過不了這一關,與其說是因為自信,不如說是豪傑天性讓他隻知道為所當為,而成敗如何,大可一笑置之。
此刻陽昊走在雲團中,默背著雨篇中最後的《凝雲訣》,靜靜感受著口訣中的意境。
從前抬首仰望,隻覺天空的陰雲就像弄髒的棉花一樣,哪有半分力量感?可是它化而為雨水,卻可滌蕩大地,迅猛處衝毀山林,綿長處水滴石穿,剛柔相濟,威力無窮,陽昊一直不解這股力量從何而來。
今日親自踏足雲中,陽昊才明白這看似柔弱的雲團,內裏其實蘊藏著巨大的能量。他隻覺越往深處走,四肢百骸就越是沉重,四麵八方有無盡的壓力向他壓來,讓他行動滯澀,皮膚隱痛,甚至連呼吸都相當困難。
怪不得“霽雨槍法”的槍招必須要凝出“雨雲”才真正具備力量了,沒有雨雲的高深厚重,又哪裏有雨水的澎湃滂沱或者纏綿悠長?隻具備形的槍招,就好比把水潑到空中假裝下雨,雖然看起來沒有差別,但其實既沒有力量也無法持久。
想通了一點奧義,陽昊頗為高興,但他的旅途還沒有結束,因為最關鍵的問題,如何凝出“雨雲”還沒有解決。
“巫山之陽,高丘之陰,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
這最後一句到底什麼意思啊?巫山、高丘、陽台聽起來像是地名,是隱喻奇經八脈某些穴道嗎?
陽昊不得頭緒,腳下卻一直沒有停留,一步步往峰頂攀登。
……
“見鬼,冬天望上來的時候怎麼沒覺得這麼高……”陽昊低聲嘟噥著。
其實山峰沒有變高,隻是穿越厚重的雲團非常吃力,以陽昊的體質亦有點吃不消,怪不得那麼多祖輩铩羽而歸了,或許他們中有不少人連峰頂都沒爬上過。
幸好周圍的雲氣已經越來越亮,顯然破雲而出已經近在眼前。
啪~
隨著邁出的某一步,整個雲中世界像退潮般從視野退下,陽昊自雲海中探出了頭,他緊走兩步,像從水中上岸一樣渾身濕淋淋地走出了雲海。
啊~
青天!高遠的青天!
陽光!溫暖的陽光!
空氣!甜美的空氣!
陽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渾身關節發出劈劈啪啪的爆響,不僅一身疲憊一掃而空,連內功修為也仿佛稍有精進。
舉目四顧,隻見青天之上,天日煌煌;青天之下,天風淼淼。
翻翻滾滾的雲海一路延綿至天邊,陽光為其抹上了純淨明亮的白色,讓人產生一種在上麵奔跑撒歡一定很舒服的遐想。
‘嗯,下次看到老白可以教他一個新的名字介紹——九天雲飛之白!’陽昊不無惡意地想起他的小夥伴,昨天分別的愁緒已被麵前的壯闊景象一掃而空。
路的前方是一座筆直孤峰探出十來丈,遺世獨立於雲海之中。陽昊輕笑一聲,踏上那條不知何年何人為何而建的盤旋石階,直登峰頂……
峰頂是一片不過丈許方圓的小平場,側麵一棵虯曲的古鬆亭亭如蓋,一塊山石刻有“淩雲天青”四個大字。正中有一張古樸的石桌和兩張石凳,石桌上十九道縱橫,竟是一個圍棋棋盤,棋盤上著子點有光滑的凹痕,不知被用了多少歲月了。到底是誰這麼有閑情逸致專門弄一套家夥到這裏來對弈?
好吧,現在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陽昊收拾一下激蕩的胸懷,爬到石桌上盤腿坐下,開始悟道。
他先試著按《凝雲訣》描述的經脈路線搬運真氣,半刻後,絲絲白氣從他身上升起,但還未聚成雲團,便消散於空氣中。
又過半刻,陽昊已經滿頭大汗,氣喘籲籲,隻得停下運功。
‘果然還是凝聚不起來,那麼……玄機何在呢?’
陽昊不再嚐試,而是開始凝望遠處的浩瀚雲海——顯然,他的祖先讓子弟上淩雲峰悟雨雲,肯定不是因為這裏環境優雅,而是有某種東西可以啟發心中那一點靈機。
風卷雲舒,日落月出,陽昊從正襟危坐目不轉瞬盯著雲海,到閑庭信步隨興所至觀賞雲海,到現在醉枕石凳半合雙目斜睨雲海——仍然一無所獲!
‘唉……果然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