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開口便是不大流暢的本地方言,“小孩子,你吃不,我方才瞧著你,瞧了老久。”
見著她不吱聲,那女人有些急了,“你拿著吧,我,我不是壞人。”
輕輕塞到小不點的懷裏,她三步並作兩步,一步一回頭拖著腳走到方才那小販跟前,小心翼翼的從懷裏取出一塊半新的小白手帕,與她這一身相比,過於新了。
她緩緩攤開帕子,細細地數了數,回頭瞧了她一眼,顫抖著手交到小販手裏,五文銅板,仿佛被細細摩挲過,花紋的邊兒磨損的過於厲害,在夕陽餘輝的偏愛下,閃閃發光。
小販默默接過,瞧了那女人一眼,再轉過頭往女孩那瞅了一眼,默了默,轉身長歎一口氣。而這一切,都被女孩盡收眼底,女孩默默地想,這便是錢啊。
那女人付了錢,如釋重負,轉身衝到女孩身旁,張開手想抱抱她,不知想到什麼,又輕輕的放下,慢慢的蹲在女孩身前,盯著女孩,似透過她,瞧著另外一個人一般,眼睛亮晶晶的。
小孩子吧,到底禁不住誘惑,女孩輕輕咬了一口,小小的虎牙咬破糖衣,咬到那個酸酸的紅果子,膩人的糖中和了酸,嗯,好好吃!女孩微微愣住,展顏一笑。
女人也愣住了,微微睜大眸子,也跟著笑,淡淡的金輝灑在她臉上,平添幾分溫和。好一幅美好溫馨的畫卷。
為什麼總有人打破美好。
“好你個死婆娘,不乖乖在家老實做飯,跑這來鬼混來了……”一個酒氣熏天罵罵咧咧的男人不知從哪裏尋來的,他滿臉油膩相,一身堆肉,左手拿著酒瓶,與女人的瘦弱形成鮮明的對比。
隻見他仰頭給自己灌了一口又一口的酒,麵色坨紅,見瓶內酒空,順手將那瓶子砸向女人,口中不住咒罵。
女人可以躲,她瞧了瞧女孩,沒有絲毫猶豫,將她護在身下。“砰”的一聲,女孩聽到一聲悶哼,酒瓶砸到女人的背部,落在地上,炸開,飛濺的玻璃刮過女人的臉頰,沁出血珠來。
女人用粗糙的手輕輕掩住女孩的眼,低語:“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睜開眼。”不是本土語言,一種很新奇的腔調,但神奇的是,女孩竟然聽懂了。
男人從後頭一把抓住女人的頭發,“講什麼呢,老子一回去就不見你在家,翅膀硬了想逃了?一個女人!就活該把你腿打折,叫你……”
一聲聲怒罵把女孩鎮住,女孩悄悄睜開眼,隻見女人伏在地上,男人抄起一把椅子便往女人腿上砸,下手狠決,一下又一下。女人疼的發抖,想到旁邊的小人兒,指甲嵌入肉裏,也一聲不吭。直至奄奄一息。
似是發現她,男人轉過頭露出發黑的牙來“哦,這還有個小孩兒,姿色不錯嘛……”剛準備邁步走來,腳步一頓,原是那女人,拖著殘破的身子,死死地抱住男人的腳。
女孩同女人的目光對上,女人輕輕瞌上眼,緩緩搖了搖頭。男人嫌惡地踢了踢腿,踢掉了,又拖上,三番五次的阻攔惹怒了男人。
他一把抓過女人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向地上嗑去,鮮血淋漓,女人懷中的小白帕子不慎飛出,結沒打緊,攤開了,是一點銀色的塊狀,還有幾枚方才瞧著一般的銅仁。
小白帕子浸上女人的血液,那男人見著錢,嚷嚷著“好你個死婆娘,還敢偷老子的錢……”用沾滿血的手一把奪過那點碎銀,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搖搖晃晃的喝花酒去了。
女孩渾渾噩噩,不知怎的回過神來癱坐在女人旁邊。
周圍早已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無人施以援手。大多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冷漠的眼神叫人遍體生寒。
有知情人歎息,“這男人是附近有名的惡霸,那女人不知從外地哪裏拐來的,來時據說已有身孕……苦啊!”
“沒人報官嗎?” “誰願意被累及啊。唉。”
小女孩懷裏捧著吃了一半的糖葫蘆,跪坐在地上,愣愣地,盯著女人沾滿血跡的慘白的臉觸目驚心,她一聲不吭,瑩珠落,銀花開。
周圍議論紛紛,卻無人搭救。方才那小販看不下去了,猶豫的上前,探了探鼻息,女人已脫離苦海。
周遭的嘈雜愈發大了,夕陽拚盡全力釋放出最耀眼的光,又慢慢沉寂了。隻餘無盡黑暗。
錢,很重要嗎?人命,不重要嗎?小女孩想不明白。
後來,議論小了些,女孩愣愣的回頭一望,父親!他的眼底是徹骨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