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飛光勸爾一杯酒(1 / 1)

楊貴妃在我寢殿窗外循循善誘,講盡各種利弊。

我氣呼呼打開窗,看著楊貴妃的樣子說道:“貴妃你回去吧,我是不會嫁給王逢的。”

貴妃正要說什麼,我接著說:“貴妃,我平日裏一向敬重你,也與三哥素來要好。今日我不想遷怒於你,我是真的不想和王家結親。”

楊貴妃說道:“王家的二百萬石糧草可是救了山月關,這可是有功於大齊的江山社稷。”

“難道隨便一個人獻出二百萬石糧草都可以求娶嫡長公主嗎?父皇是天子,他怎麼不能封賞王家卻偏偏要嫁我呢?”

楊貴妃思付一二,轉而開口:“公主,你是嫡長公主自然比臣妾的溫醇高貴不知凡幾。公主既然受天下萬萬人之養,那就要擔起自己作為公主的責任來。臣妾言盡於此,先行告退了。”

我屏退眾人,自己一人獨自坐在廊下。

聽見冷雨打落的聲音,我隻覺得淅淅瀝瀝的惱人。

阿奶從遠處走過來,她的笑容極度疲憊。

我提不起精神,輕輕開口:“阿奶。”

這件事我一直不想讓阿奶知道,隻能心中自己生氣,卻不知道是哪個多舌的告訴了阿奶。

而後又想我和王家的事情也算是鬧得滿城風雨,阿奶能知道也不算奇怪。

阿奶的臉上略有倦容,淡淡的說道:“皇後是打定主意不參與了,太子那邊是力不從心,皇帝已經派楊貴妃來過了。我這個老婆子幫你搏一搏吧。”

我看著長廊外的雨從空中灑向各個角落,雨滴從屋簷、牆頭、樹葉上跌下,就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最後連在一起,形成水柱。

我開口說道:“柳七子有詩‘夜雨滴空階,孤館夢回,情緒蕭索’,阿奶這宮裏的公主何其多啊,怎麼王家偏偏要用二百萬石糧草求娶我呢?”

我伸出手一滴雨水落在了我的手上,細細如絲,引起我的思緒萬千:“這世間的事怎麼會一碗水端平呢,當一碗水端不平的時候,隻有犧牲那個最善良的,才能風平浪靜。一旦那個最善良的不願意再犧牲了,就會被扣上一個破壞和睦的帽子,再也不能摘下。”

春天的雨一直柔柔的下,蕩滌著世間萬物,透露出一種柔韌、沉著和冷靜。

仰望天空,雨水打在手心上,帶來絲絲的涼,一種釋懷之感湧上心頭。

“阿奶也不必為我憂心,我心中的少年郎在山月關平安就好。”我輕輕開口,“這些年我從不曾爭什麼,錢財,權利,寵愛,江山,皇位我統統不曾爭。所以別人會覺得我是可以被輕易犧牲的,我的母後我的父皇還有朝堂上的眾臣。我若是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哪裏會有人輕而易舉的就想要舍棄我。”

“我隻是難過,難過我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在前線浴血奮戰,後方就有人要娶走他心裏珍愛的姑娘。”

“我才發現我隻是一個華麗的籠子,外麵綴滿金飾翡翠,雍容華貴;而裏麵隻不過空空如也罷了。”

長廊外,濃密的雨滴嘩嘩而落,打在地上,落在一處處水坑內,發出似與天地相爭的聲音。

阿奶抿著嘴,臉上的表情盡是心疼:“萋萋是我把你教錯了。”

我握上阿奶枯瘦的、滿是皺紋的手:“您從沒有教錯過我,是我錯了。”

我曾讀李賀的詩:“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書中元和九年,李賀剛過完二十五歲生日,是正值青春的年齡。

可李賀感覺身體越來越差了。他經常咳血,做噩夢,掛了很多專家號都查不出病因。他這時期寫的詩,讓人不忍卒讀。他每天吃藥,他像個垂暮老人,自稱“病骨”;他骨瘦如柴麵無血色,脫發更加嚴重,在他眼裏,世間萬物都蒙著一層悲情色彩。

在身體病痛和心理鬱結的雙重摧殘下,活著,對他而言已經是種煎熬。有的時候,他甚至會寫出恐怖的詩句:“鬼燈如漆點鬆花”“呼星召鬼歆杯盤,山魅食時人森寒”。

可能這也是他“詩鬼”封號的原因吧。

崇安三十一年四月初三,那是一個晴朗的日子,也是二十四節氣的小滿日。

未到十七歲的我身披大紅嫁衣,嫁給了王逢。

沒有嫁人的喜悅和害羞,有的隻是心如死灰。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我隻看見寒暑更迭,日月運行,消磨著我的年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