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那陳家莊的村民來報官,被站班的門子擋了,聽說昨日又來了。”

“還是毒蜂傷人那事?”

“沒錯。”

韓二蛋年僅十五歲,滿臉的稚嫩,煞有介事說道:

“上次蟄死了人,我們沒管,這次又蜇死兩個,裏長報官時說那蜂王比人的腦袋還要大,飛起來扇得天昏地暗,已成了妖怪。”

“妖怪?”

張武對這兩個字極其敏感,心頭不由一緊,但隨後便暗暗搖了搖頭。

這幾年他跟著差役們去過不少地方,出了京城,滿山遍野都是原始森林。

許多深山裏,磨盤大的蠍子,半丈長的蜈蚣,滿山亂竄,以他的理解,這些東西與妖字根本不搭邊,隻能算變異生物。

那些鄉間異聞,妖魔故事,大多以此胡編亂造。

老差役朝班房示意了一下,小聲詢問道:

“報官的事情趙班頭怎麼說?”

“錢少……”

韓二蛋聳了聳肩說道:

“將人趕走了。”

“……”

張武心裏一抽,這世道算是爛透了。

正所謂“本朝與胥吏共天下”,順天府尹位高權重,很是愛民,但他又不能整日在衙門前守著。

有人來報官,先要與門子說清緣由,遞上訴狀,才準擊鼓。

否則直接抓起來治罪,關班房裏一頓毒打,讓家眷花錢來贖人。

毒蜂害民,死了三人,本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但事關差役們自身,那便需要再考慮了。

村民怕毒蜂,難道差役們不怕?

報上去容易,府尹老爺大手一揮,要為民除害,拚命的卻是一群小卒!

幾人閑聊到晌午,孫有德終於從班房裏走了出來,滿麵紅光,一改之前的暴躁。

想來也是那幾位同僚識趣,故意輸了不少。

“孫總捕。”

幾人抱拳躬身行禮,老孫微微點頭應道:

“看來今日又沒什麼案子,歇了吧。”

每日前來報官的少說十餘人,丟了牛的,財物糾紛的,鄉鄰打架的等等,隻要不讓他們擊鼓,那便沒有案子,天下太平。

老孫前腳往外走,張武立即湊上前低聲說道:

“總捕,小的有些事想彙報。”

孫有德斜了某人一眼,蹙眉問:

“汪飛那事?”

張武點頭說:

“這幾日小的心驚膽戰,生怕人頭不保,全靠總捕您放話保我,這幾張薄紙還請孫叔收下,若有機會,還請孫叔給府尹大人提一提此事,我死了事小,隻怕會弱了我們順天府的威名,讓那些江湖惡賊小覷府尹大人。”

“哦?”

孫有德有些詫異,這廝往日不善言辭,今日怎麼這般能說會道,他眼睛不看銀票,隻是袖子輕輕一掃,張武還沒反應過來,手裏銀票便已不見了蹤影。

這一招鐵拂袖,爐火純青!

“此事……”

老孫故作沉吟,很自然地兩袖合攏,感應了一下銀票的厚度,義正言辭說道:

“汪飛囂張跋扈,連我順天府都不放在眼裏,此事我定要與府尹大人彙報一番。”

“多謝孫叔。”

張武躬身長拜。

孫有德微微頷首,正欲負手離去,突然身子一僵,猶如老鼠見了貓,連忙朝遠處拱手討好道:

“府丞大人。”

“毒蜂害民,限爾三日清除。”

順天府丞冷哼著,狠狠剜了孫有德一眼,大袖一甩,轉身離去,不帶絲毫商量的餘地。

在其身後,則是那位報官的裏長,低頭躬身,入了衙門,連抬眼看的勇氣都沒有。

直至府丞的身影消失在後衙,孫有德和張武才敢抬頭。

老孫臉色有些難看。

昨日裏長來報官,趙班頭把人攆走,便是授了他的意,沒想到還是躲不過。

而且還被府丞欽點完成任務。

本來派手下去拚命便是,這一下把他自己也搭進去,簡直偷雞不成蝕把米。

“點卯!”

老孫黑著臉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