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四聖試心,八戒挨整(1 / 3)

這回書,講的是取經之道,離不開這一身體的務本之道。卻說他們師徒四人,了悟了真理,頓悟打開了塵鎖,自然就跳出了性海流沙,全然沒有了阻擋掛礙,徑直投上大路往西走。詩曰:

奉法西來道路賒,秋風淅淅落霜花。乖猿牢鎖繩休解,劣馬勤兜鞭莫加。

木母金公原自合,黃婆(脾髒)赤子本無差。咬開鐵彈真消息,般若波羅到彼家。

他們一路上遊曆遍了青山綠水,看不盡那野草閑花。光陰迅速,又正值金秋九月。

就看見了一些這般的景致:

楓葉滿山紅,黃花耐晚風。老蟬吟漸懶,愁蟋思無窮。

荷破青紈(wan,二聲,很細的絲織品)扇,橙香金彈叢。

可憐數行雁,點點遠排空。

這一日,漸漸行到了天色將晚。

三藏道:“徒弟們,如今天色又晚了,卻往哪裏去安歇?”

行者道:“師父你說這話就差了。出家人餐風宿水,臥月眠霜,隨處都能是家。你又問去哪裏安歇,這是為了什麼呀?”

豬八戒道:“哥啊,你隻知道你走起這路來輕省不費力,哪裏去管別人負擔重不重?自從過了流沙河,這一路上爬山過嶺的,我挑著重擔,老大的難捱呀!須是去尋個人家歇歇,一則化些茶飯吃吃,二則也能好好的養養精神,這樣才是個辦法呀。”

行者道:“呆子,你這般的言語,好像含有抱怨的心思。你還要像是在那高老莊裏,倚著懶惰不去求福分的自由自在,恐怕是不能了。你既然是已經秉正了佛門,必須是要吃辛受苦的,這樣才能做得了徒弟呢。”

八戒道:“哥哥,那你看這行李擔有多重?”

行者道:“兄弟,自從有了你跟沙僧,我又不曾去挑行李,哪裏知道它有多重?”

八戒道:“哥啊,你來看看這些東西嘛:

四張黃藤的篾片,長短八條繩索。還要防著陰雨,氈包就有三四層。

扁擔還怕打滑,兩頭都釘著釘子。銅鑲鐵打的九環錫杖,篾絲藤纏的大鬥篷。

就這麼多的行李,難為老豬一個人一天接著一天的擔著走,偏偏你跟師父做了徒弟,卻拿我做了長工!”

行者笑道:“呆子,你這話跟誰說呢?”

八戒道:“哥哥,跟你說呢。”

行者道:“那你就錯跟我說了。老孫隻管師父的好歹,你跟沙僧,專門管理行李、馬匹。但若是稍有怠慢了些兒,你們的踝骨上可就要先挨上一頓粗棍了!”

八戒道:“哥啊,不要說打的事,打就是以力欺人。我曉得你性格的高傲,你肯定是不會去挑行李的;但是師父騎的白馬,那般的高大肥壯,就隻馱著師父一個人,叫他帶上幾件行李,也是全了我們兄弟的情誼啊。”

行者道:“你說他是馬啊!他可不是凡馬,他原本是西海龍王敖閏的兒子,都稱呼他叫龍馬三太子。隻因為縱火燒了殿上的明珠,被他的父親告了忤逆的罪過,觸犯了天條,多虧觀音救了他的性命;他在那鷹愁陡澗裏,久久等候著師父,又有幸得觀音親自降臨,給他退鱗去角,摘了他脖子下的明珠,才能變成了這匹白馬,他願意馱著師父去西天拜佛。這些都是各人的功果,你不要去攀扯他。”

那沙僧聞言道:“哥哥,真的是龍嗎?”

行者道:“是龍。”

八戒道:“哥啊,我聽聞古人雲:‘龍能噴雲噯霧,播土揚沙;有巴山度嶺的手段,有翻江攪海的神通。’怎麼他今天走的這麼慢?”

行者道:“你想要他快些走,那我就叫他走個快的給你看看。”

好大聖,把那金箍棒用手攥了一攥,那金箍棒就發出了萬道彩光。白馬看見大聖拿著金箍棒走來,害怕他打過來,慌得四隻馬蹄翻騰起來,疾如飛電似得,“嗖”的一聲向前跑走了。

三藏手軟勒不住他,隻能任由他盡情奔跑,一直跑到山崖上,那馬才放緩腳步慢慢走起來。三藏平緩呼吸後,抬起頭就看見遠處有一簇鬆陰,那裏麵有幾間房舍,著實是軒昂高大。隻看見:

門邊有翠綠的柏樹,宅院背靠青山。幾株鬆樹冉冉站立,數莖竹子上有斑斑花紋。

籬邊野菊凝霜豔,橋畔幽蘭映水丹。粉泥的牆壁,磚砌的圍牆。高堂多壯麗,大廈甚清安。

看不見牛羊雞犬,想來是秋收後農事清閑了。

三藏正讓白馬慢慢行走,徐徐觀看時,悟空兄弟們才追趕了上來。

悟淨問道:“師父你沒事吧?沒有跌下馬來吧?”

三藏罵道:“悟空這潑猴,他把馬兒驚了,幸好是我還能騎得住哩!”

行者賠笑道:“師父別罵我,都是豬八戒說那馬走的慢,因此我就讓他跑快些了。”

那呆子因為追趕白馬,走的急了些兒,氣喘籲籲的,嘴裏唧唧噥噥的鬧騰道:“罷了!罷了!我已經是肚子空癟的腰帶都鬆了,那行李擔子又十分的沉重,我挑不上來,現在還要弄得我奔奔波波的來追趕快馬!”

三藏道:“徒弟們啊,你們且先看那邊,有一座莊院在那裏,我們正好借宿去。”

行者聞言,急忙抬頭舉目觀看,果真看見那半空中慶雲籠罩,瑞靄盈盈的飄來蕩去。心中知道那座莊院定然是佛仙點化的,他卻不敢泄露天機,隻是說道:“好!好!好!我們借宿去。”

眾人來到門前,三藏連忙下了白馬。看見那一座門樓,上麵雕刻著垂蓮象鼻的紋飾,整座門樓是雕梁畫棟,十分的富麗堂皇。

沙僧卸下了行李擔子,八戒牽著馬匹,說道:“這個人家,是個富足的殷實人家啊。”

行者就要直接進去,三藏道:“不可,你我是出家人,各自都避些嫌疑,切莫擅自進入。我們且先等著他家有人出來,以禮請求住宿,方才可以。”

八戒拴好了白馬,斜倚在牆根下麵。三藏坐在門口的石鼓上。行者、沙僧坐在門口的台基邊。他們等待了許久都沒有人出門來。

行者他性子急躁,等不及了就跳起身進到門內朝裏觀看:原來那裏麵有朝南的三間大廳,門窗的簾子收卷在高處。屏門上,掛著的是一軸壽山福海的橫披畫;兩邊的金漆柱子上,貼著一副大紅紙的春聯,上麵寫著:

絲飄弱柳平橋晚,雪點香梅小院春。

大廳的正中間,擺設了一張退光黑漆的香木茶幾,茶幾上麵放著一個古銅獸形爐。廳上擺列了六張交椅。兩山頭的牆上吊著四季掛屏。

行者正在偷看時,忽然聽到後門內有腳步聲傳來,然後走出了一個半老不老的婦人來,她嬌聲問道:“是什麼人,擅自進入我這寡婦之門?”

慌得個大聖喏喏連聲道:“小僧是從東土大唐來的,奉旨向西方去拜佛求經。一行四人,路過了貴寶方,天色已經要黑了。特來投奔老菩薩的檀府,請求借宿一晚。”

那婦人笑語相迎道:“長老,那三位在哪裏?請進來吧。”

行者高聲叫道:“師父,主人家請我們進來呢。”

三藏這才和八戒、沙僧牽上馬挑著行李進入門裏。就看見那婦人走出大廳來迎接他們。

八戒眼睛半睜半閉的色眯眯偷看,原來那婦人是這樣的打扮:

她穿了一件織金的官綠紵絲襖,上麵罩著淺紅的比甲;係著一條結彩鵝黃色的錦繡裙,下麵映著高底的繡花鞋。時樣的發髻漫著黑色的紗巾,相襯托著二色的盤龍發;宮樣的象牙梳配著珍珠翡翠的頭飾,還斜插著兩股赤金釵。半白的雲鬢上鳳翅晃動,雙耳墜著閃耀的寶珠耳飾;不施脂粉也猶自美麗,風流還好似年少的時候。

那婦人看見了他們三人,更加的欣喜,恭敬有禮的邀請他們來到廳房中。一個個相互見禮後,那婦人請他們就坐並讓人奉上香茶。從那屏風的後麵,忽然走出一個雙丫髻垂絲的女童,手中托著黃金盤,上麵擺列著白玉盞,香茶噴著暖氣,異果散發著幽香。那婦人收斂起華彩的衣袖,手指像春筍般纖長;舉著白玉盞,傳茶上奉,對他們個個都敬了茶。

喝完茶後,婦人又吩咐人去置辦齋飯。

三藏起手道:“老菩薩,高姓?貴地是什麼地名?”

婦人道:“這裏是屬於西牛賀洲的地方。小婦人娘家姓賈,夫家姓莫。幼年不幸,公婆早亡,就與丈夫守著繼承的祖業。有家財萬貫,良田千頃。我們夫妻命裏無子,隻生了三個女孩兒。前年大不幸,又喪了丈夫。小婦在家寡居,今年服喪期滿。空留下這般的田產家業,卻再沒有個眷族親人,隻是由我們母女幾個繼承。想要嫁給他人,卻又難以舍棄這些家業。剛好長老你們來了,又正好是師徒四人。小婦母女四人,準備坐山招夫,四位恰好趕上。不知你們肯還是不肯?”

三藏聞言,裝聾作啞,閉眼寧心,寂寂然不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