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人,鍾溪疑惑地回頭:“怎麼了?”
陸笙歌小聲地說:“你現在背不動我了。”
鍾溪笑了,“怎麼會?”
“你忘了,你把內丹給我了。”
失去內丹,會清楚的感受到身體在一點點地走向衰敗,不似之前的健壯有力。
天空雷聲翁鳴,響徹雲霄。兩人久久未動,鍾溪揚起眉眼,溫情脈脈地說:“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上來。”
陸笙歌趴到了少女單薄的背上,鍾溪站起身來,雙手挽著他的膝蓋,而後腳尖一點地麵,便騰空而起,站在飛劍上,身形極穩。
她動用了身體內殘存的靈力。
“唉,早就和你說過了,多吃些飯多吃些飯,你就是不聽。還挑食!你看你這幾兩肉,小身板。”
陸笙歌伏在她的肩頭道:“回去就多吃些。”
“你可別誆我!”
“怎麼會,”陸笙歌輕聲說,“我想吃紅豆糕了。”
“鎮裏應該會有人在賣,等下進鎮裏,我們就買了吃。”
大雨劈劈啪啪,片刻傾軋,雨砸在黃泥地上,地麵很快變成坑坑窪窪的泥路。
“溪兒,我……以前也是和螣蛇族聖女一般,自幼便被教導要肩守職責,卻鮮有人問過我疼不疼、累不累……唯有你。旁人想倚仗我,你卻想做我天幕,為我遮風擋雨。”
“別說了,”鍾溪用臉頰蹭著他的額頭,眼裏泛著淚光,心裏突突直跳,總覺得有些什麼事要發生。
陸笙歌眼皮都要垂下來黏住了,又勉強打起精神,“溪兒,我的身體要撐不住了……”
鍾溪低嗬一聲:“胡說!你有我的內丹,你定會活得比我長久!”
“我之前也是有,內丹的,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我把內丹給了旁人。失去內丹後,便是你遇到的羸弱的我。我不能占著你對我的好,眼睜睜看著你和我一般,我做不到……”陸笙歌氣息奄奄。
鍾溪胸口一片冰涼,連血液都被凍結了似的。她沒有追問是因為何事,也沒有追問金丹給了何人。腦海一片空白,沒有思考的能力。
唯餘知道,他要……死了。
雨水落入林中,轉瞬就沒了氣息,遠遠望去,雨霧彌漫在蔥綠的樹林中,時濃時淡,輕盈飄逸。
“我沒有什麼好東西給你,在你的乾坤袋裏放了一個白色的鹿角,以此作為信物待我回來找你。你不要傷心太久,我舍不得見你難過,我會盡快回來重新找你的。”
鍾溪嘴唇顫抖著,大喘了口氣,忍住淚意,“每次聽你咳得喘不上氣,我心裏都揪得慌。隻是我的心一直在問老天爺,該用什麼將你留下。困囿於病痛,對你是一種折磨,所以我不敢對你強求,或許走了對你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陸笙歌氣息微弱,艱難地說:“為你,你願意忍耐病痛。那年冬天,也不全是因病情凶凶,多日的疲弱,讓我也存了赴死的心。若不是你悉心照顧我,點亮了我心裏的光,我早該去了。”
下一聲雷聲響起,雨急打著樹葉,如歌如訴。
鍾溪禦劍已飛至萬妖鎮上空,麵上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不願就此被其他人看到他們的狼狽,想起方才經過的城門,腳下的劍調轉個頭,直奔城頭而去。
“阿溪,我不在的日子,你不要……”陸笙歌艱難地喘上氣道,“不要自暴自棄,也要好好的吃飯,睡覺。一如我還在的……日子……”
肩頭的手無力的垂下,陸笙歌頭一歪,雙眼緊閉,好似隻是安靜地睡著了。
卻也隻是,好似。
鍾溪心中酸疼,怔怔望著屋簷落下一排排水滴,似珠簾,似瀑布。一道白光一閃,沒入她的體內。
生命桎梏被打開,沒有了枷鎖,金丹又回到它主人的體內。
她單手攬著他的腰,將人從背上攬入懷中,隨即緩緩坐在地上。右手探囊取物,嗩呐便在手中。她低下頭,在他臉頰輕輕一吻,淚眼盈盈:“那年,我說過嗩呐除了送嫁還有一個用處,沒有想到,如今還是要用上了。黃泉路上,再讓我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