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求娶我,就是與我母氏一族有了姻親,隻怕我父皇會忌憚你……有不臣之心。”
姐姐說完,許臨尚便道:“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他往前走上一步,似乎鼓足了勇氣,“可我說我願意為此放棄郡王之位呢?你又是否願意放下嫡長公主的尊貴榮耀,隨我一同離開這滿是紛爭的宮闈,去做一對尋常的富貴閑人?”
王長子的話音剛落,姐姐便轉身語氣憤然道:“你瘋了嗎?郡王之位是你說放棄就能放棄的嗎?何況父皇如此看重你,怎可輕易放你離去?”
“今日沒在宴席上瞧見你,我便已下了決心,也有了籌謀。我看得出,陛下與貴妃娘娘都合意將華瓊公主許給我,可我心裏自始至終都隻有你一人,從青山寺初遇你時便認定了你。”
這番話年輕公子說的動情,年輕姑娘聽的也動情。
“若是我二人私逃,你可想過後果?想過你許氏家族的命運?”
華瑉母親的母族勢力強大,父皇不會遷怒於他們,可江都郡許氏是臣子,王長子引誘公主私逃出宮可是誅族的大罪。
兩人忽然相對默聲,他們自知這不是易事,隻是一生的命運都在此了,若是不做出抉擇,那便是終身的錯過。
華瓊望著遠處兩人默默相望的身影,心中仍被許臨尚的話所震驚,隨後是不解,可到最後通通都化成了怨懟。
或許就是像母妃說的那樣,當年皇後搶走了屬於母妃的寵愛,華瑉搶走了屬於華瓊的父愛,而現如今——就連她新的希望,也在刹那間被姐姐奪去了。
一切都被姐姐搶先一步。許臨尚甚至為了與姐姐在一起,不惜放棄郡王之位……
為何隻有姐姐值得這一切,她卻不值得?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什麼都沒爭過,便都已成了姐姐的東西。
“我估摸著,陛下會在我返回江都之前,下了將你妹妹許配給我的旨意。瑉兒,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又是良久的靜默,華瓊心中默默祈禱著姐姐不要答應他。
“若你都不怕,我又何所懼?臨尚,我願意和你一起逃走。”
月光照映在這對璧人的身上,那麼圓滿。
初秋的晚風總是含著絲絲的涼意,吹動著院裏的這棵梧桐沙沙作響。
躲在樹下的華瓊捏緊自己衣袖裏的繡囊,似乎要將裏麵的花瓣都揉碎。
桃花的清香也隨著秋風一起散去了。
她錯了,她怎麼能指望姐姐放棄與自己所愛之人在一起的機會?那可是性情熱烈、願意不顧一切放手一搏的趙華瑉,是這南趙最尊貴的公主……
冰涼的淚珠滴不小心落到手背上,華瓊才發覺自己流了淚。
3
明華三十八年,九月十二,南趙陛下賜婚二公主趙華瓊與江都郡王長子許臨尚。
令眾人萬萬沒想到的是,許臨尚抗旨不遵,惹的陛下龍顏大怒,卻也隻將人禁足在宮中,開恩與許臨尚三日思考的時間。
眾人都猜想,若是許臨尚仍舊不應這聖旨,恐怕未來郡王之位難保。
這些年陛下幾乎將他視如己出,他也就是仗著陛下對他多年的寵愛有加,才敢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
若是換一個人,恐怕是誅族的大罪。
可這大好的一樁陛下親賜的婚事,娶得還是貴妃之女、皇室公主,許多人都疑惑這拎不清的王長子,到底為何抗旨?
可這正是許臨尚的計謀,他就是要等到陛下賜婚,隻要抗了旨,拒了這樁婚事,熬到解禁之日,就不算違旨私逃,便能保住許氏一族。
想來陛下也不會為了他一人的婚事,以至於要懲治多年來治理有方的許氏,寒了江都子民的心。
隻是,一旦如此,他便再無緣郡王之位,甚至可能會遭族人唾棄。
但這也正是他想要的。
眨眼間,便到了九月十四。
傍晚時分,他端坐在窗邊,神色平靜地望著漆紅宮牆上的落日。
今夜,他便要與華瑉逃出宮去了。
去過那平凡人的日子,去過不再受人擺弄的日子,去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
許臨尚想著這些,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來,直至華瓊公主入了屋內向他問好,他才回過神來。
“臣向公主請安。”他態度很是恭敬,因為他拒婚一事讓這位二公主承受了不少風言風語——許臨尚心中總是有些愧疚的。
“臨尚哥哥不必多禮,叫我華瓊便好。”
華瓊說著便叫身後的宮女將提來的食盒放在矮桌上。
許臨尚有些猶豫,他抬眼看向華瓊,一瞬間驚覺華瓊的眉眼與她姐姐有幾分相似,可惜多透柔弱溫順之氣。
華瓊似乎察覺到了許臨尚的不安,便笑道:“臨尚哥哥放心,我不是那不識好歹之人,當日父皇賜婚於你我二人,你既不情願,我也不想強求。”
她將食盒中的精致飯菜擺了出來,又貼心地給許臨尚遞上碗筷。
許臨尚聞言,心底歇了一口氣,欲接過碗筷:“二公主不怪罪臣,臣卻心中有愧,隻是……”
“隻是什麼?”華瓊抬頭問道。
她眼中閃過一絲期許,卻聽見他道:“隻是臣以為公主另覓良人,或許是更好的抉擇。”
華瓊遞過去的手僵滯在那處。
即便如此,即便自己已說了不再計較也不強求、即便今晚他已經要與姐姐私逃,也還是不肯將他已有心上人之事告知於自己。
姐姐不信她,臨尚哥哥也不信她。
哪怕母妃讓她此次所做之事,她仍有些不情願,卻也隻得在此刻狠下心來。
母妃說得對,這男女情緣最可怕之處在於——即便死別,也不願將心拿出來給別人瞧瞧。
可她趙華瓊難道不配擁有如此熱忱、真摯的情意嗎?難道所有的最好的,都要給趙華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