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寢室氤氳著熱浪,日光透過薄窗流連在地上,雲丫低著頭,可以清晰地看見熱浪在光影中纖纖起舞。
雲丫雖未抬起頭,但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夫人一直在打量著她,或者說,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仿佛一直有什麼關於她的打算遲遲未決定。
終於,這種寂寂無聲的氛圍被打破。
她的耳邊傳來簌簌地衣衫摩擦的聲音,須臾便消失了,又響起了緩緩而近的腳步聲。雲丫從餘光見崔氏輕點蓮步,緩緩地從隔扇後走來。隻不過崔氏腳步中間頓了一頓,又旋即走到不遠處的小榻上端坐。
“雲丫頭,你在趙府有十餘年了吧”就在雲丫以為夫人一直沉默下去不說話的時候,她那溫和卻十分有力的聲音驟然傳來。
雲丫低頭欠身道:“回夫人的話,奴七歲進府,如今已有十年了”。
不知崔氏想到了什麼,一雙丹鳳眼望向那窗外的蒼穹,兩彎柳葉吊梢眉深深蹙起,但不過須臾,歎聲道:“十年了……\\\"
崔氏收回思緒,打量著麵前花一般的女子,緩聲道:“記著初初見你時,不過是個麵色肌黃的小丫頭,亦步亦趨地跟在安姑身後,連行禮,也是瞧著安姑的樣子照著學。誰想到,當年那個小丫頭,出落得如此出眾了。”
雲丫聽著心裏一驚,連忙跪下,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腦袋,回道:“奴幼時家中因遭了雪災,被父母賣給人牙子,因趙府慈善才得以入這仙人住的福地兒。奴有今時今日,全賴老爺夫人的恩德,奴無以為報。”
崔氏見雲丫驚慌,用絹帕拭了拭嘴角,帶上幾分笑意,緩聲道:“你這孩子,自小在我身邊長大,我自是知你是個知進退、懂感恩的丫頭,否則也不會讓你去照顧檀兒。”說著,崔氏皺了皺眉,轉頭去瞧了眼屏扇裏麵, “快起來吧,到孤身邊來。”
雲丫依言起身,緩步走到崔氏近前,心裏卻一點也沒有放鬆,反而沉了下去。她還記得進屋前阿魏曾低聲道夫人心情不愉,依這些年來她對夫人的了解,今日夫人必是做了什麼決定。
“檀兒雖說和你同歲,孤瞧著不如你端方持重。昨兒白日裏和人鬧到清風樓那三教九流的地方,不僅和人動了手,受了傷,昨兒晚上還用了不少冰,終是起了熱。”崔氏憂慮地說道。
雲丫略一思忖,福身回道:“夫人恕罪,是奴未能照顧好公子。請夫人責罰。”
崔氏卻不接這話茬,繼續充滿愁緒地說道:“偏偏那祖宗是個不服管教的,這些時日好不容易消停些,又是起了波瀾。好在他還是有個怕的人。”
說著,崔氏的目光看向雲丫,“丫頭,你起身抬起頭來。”
雲丫心裏暗道不妙,下意識依言照做,隻見崔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如水般柔和的眼睛裏透著一絲絲上位者的不容推拒的威嚴,溫和道:“孤已和檀兒言明,待他中了院試,得了名次,便給你一場造化,許他納你為妾。”
雲丫此時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冰化的水一般冷,她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她的腦海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邊隻剩下夫人的話語---為妾,為妾……這意味著,她再也不能擺脫這趙府,這枷鎖,這牢籠,這一輩子隻能乖乖地被囚在這方寸之地,和一個不愛的人朝夕相對。從此,出府,徜徉在山海林間,不過是個奢望……
難道自己真的要這般度過往後幾十年的光陰嗎?不,她不甘心,不甘心……
心隨意動,雲丫決然跪了下去,她抬起頭,如靜水漣漪般的雙眸氤氳著水光,充滿懇求望著崔氏,“夫人,奴恐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