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秋果可記得初春的雪花?(1 / 2)

我想你了,春天裏的雪花……

故鄉在北方,人在南方。雖是處處綠樹紅花即便日日春夏,縱使心頭充盈著生機勃勃綠意盎然,那份欣欣向榮般的心境裏仍會有北方粗線條的豪情爽朗會突然間打開心靈的曠野。那裏是我的故鄉,那裏有我熟悉的陽光,那裏清貧卻有著質樸的笑語歡顏……

道不盡那份思念的純淨與透亮,一如秋冬的陽光,說不明那份情感的質地和觸感,一如某種淡淡的糖——清涼卻也溫熱,蒼茫卻又澈亮……如果思念有形狀,她在我的心裏應該是一枚清甜的果。那是一顆秋日裏黃色的梨果,雖未入口即化卻已溢滿甜香。

故鄉留在我心裏的是清貧恬淡的回憶。

塞北苦寒,鮮果是寶。那滿山滿坡的沙棘小果霞光一般鋪就在冬日的晴空下,微雪之中如斑斕的丹青壁畫,飛雪漫漫裏恰似雲海泛起層層金紅的波瀾。須等到初晴的朝霞灑滿白茫茫的山川,天空便如冰晶一般藍,大地鬆軟,蓋滿絨絨的厚雪。那雪蓋之下粒粒顆顆的沙棘小果探頭而出,用它們的刺尖和灰綠小葉抖散頂上的白雪,它們如寒夜蜷睡在棉被下的娃娃們的臉,張開惺忪的睡眼,紅彤彤鮮亮亮地映在晨光裏,抖擻在清冷的雪原。

經雪過霜是北方山野小果的磨礪和淬煉。油瓶瓶、海紅果,還有一些野生野長甚至都叫不上名字的山果,在秋霜之後冬雪之中更加鮮甜。雪後上山,提一柄鐵鐮,為家裏的孩子們打一垛酸刺背回自家窯院是如山父愛最甜的蔓延。酸刺是沙棘的小名,人們在吐出這兩個字時,"酸"字總是很著力,而"刺"字總是很輕淺,仿佛嘴巴裏早已甜甜酸酸,而那刺也不再鋒利尖銳有疼痛感。

凍柿子是舊日時光裏蜜一樣的甜。隆冬時節寒風吹過長街,天地之間或白成一片或灰黃蒼然,凍天凍地裏——忘掉了是哪一天——我和弟弟"咚咚咚"地從小學校園跑回家門,猛然間看到了媽媽甜熱的笑臉還灶台上靜靜安放的"冰火兩重天"——漆黑的灶台上黃銅的馬勺裏,晶晶亮的冰殼子裹著兩團橙紅的火焰。

媽媽溫熱的手探進銅質的馬勺裏輕輕捏碎了厚厚的冰殼子,兩團冰涼刺骨的火焰便安安穩穩地托在了我們的手心裏。當雙唇貼在柿子拔涼拔涼的軟皮上時,不及它凍掉前門牙便被咬出了小口子,一吸一吮間滿口滿口的蜜漿順著舌麵輕輕滑下積在了心口間,冰冰甜甜……

兒時家貧,凍柿子是物超所值的廉價饕餮。它的極致甜蜜和冰涼快感定格在了清冷的灶台前,也鎖定了味蕾最美妙的體驗。

我有一份固執的篤定,饞凍柿子的人不止我一個,那些兒時的玩伴應該有好多是享受過這樣的歡喜和甘甜的。又豈止是小孩子呢?沒了好牙口的老爺爺老婆婆也是鍾愛著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