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風吹過山梁(1 / 1)

黃土高坡上的風吹過了幾千年,吹散了亙古以來的蠻荒,吹盡了人世的狂野。曾經不毛的幹溝山梁,曾經蒼涼的石坡枯崖,一一浸潤在了風調雨順的四季輪轉,豐饒在了意濃情切的人心沸騰之間。

是的,這坡坡坎坎這溝梁平原,處處可見的是欣欣然與奔忙間。人們的腳步踏動地麵的節奏不知何時已快如飛旋,人們的心跳撞擊胸懷的律動不知何日已鏗鏘如樂。屋脊敞院裏震響的是人們爽利的對談,土炕長椅上呢喃的是親好們溫馨的關切……

時代是好的,夢想是甜的,人心是暖的,訴求是熱烈的。那些陰霾和雜亂,如夏日田埂上冒尖的莠草,又如秋盡冬雪裏存留的杆尖,它們刺喇喇的在寒風與熱浪裏鳴響,如人們心尖尖上的一個又一個喟歎……

悲歡炎涼聚散波折,人生的艱辛坎坷融進了拚搏與收獲,汗水淚水流成了歲月的長河,苦鹹的汗水若似那小小的溪流,淚水便是溪上的浪花。有誰不曾流淚嗎?欣喜也會是幾滴淚吧,悲傷反倒少了嚎啕。

這土坡山圪梁上曾經染遍了悲淚與紅或褐的血,人們的臉上板結著麻木訥然,那是心頭的恐懼絕望和茫然在眉眼間結成了霜雪,那是浸透全身的霜打冰凍浮泛在了唇角頰麵。大地顫抖呻吟殷殷嗚咽,天空蒼黃憂怨哀哀無言,戰火紛飛生靈塗炭,血肉淋漓的拚爭沉落了悲歎,舉起了夢與帆——夢與帆,這樣詩意的意象太過柔和美好,卻道盡了這片土地上百姓布衣的樸質素妍和心地良善。

這是悲情的大地,也是熱望鋪滿的沃野。你若貼在這泥土之上,你若把自己完全交給她,你若愛著,並用愛回應了她的深情滿懷,你會幸福會坦蕩會泰然如山。這裏是家園,也是你甜甜的夢鄉。

曠野有風……

吹遍了山河。

青澀的祖輩在隋末便定居在了這山梁之上。他們是劉武周的守陵人,世代綿延千秋百代,常居在了這山峁梁間。這廣袤的黃土高原蟻居著的布衣百姓,他們抬頭昂迎著狂囂的沙塵與驕陽如焰,低頭墾鋤著貧脊龜裂的薄田,一代代繁衍一代代耕讀致仕一代代勤儉奮發進取向前。

曆史風煙迭起又消散,多少故園舊夢,多少往事如風,在這山梁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上演又終結,終結又上演。

孩童變為少年,青壯走向衰絕,代代相傳的族訓家風同他們身上的基因一起流傳到了今天。他們勤於耕讀又根係牽連,彼此惜護愛憐相扶相伴,走過艱難歲月同沐風雨雷電,榮者利國益民平者望野開川,從不氣綏衰耗頹敗哀怨……

這是一脊山梁一片曠野,這是青澀的夢裏牽絆心中所念。那些禾苗野蔬,那眼山泉溪澗,那鄉間的夏風冬雪,那山石峭立土坡橫斜,無一不在青澀的夢中回旋。父與母祖與玄,那句句聲聲字字眼眼皆來自於此,那點點滴滴個個條條的鄉野故事皆閃亮在這黃褐膠紅的泥土之野。

青澀有太多愛沉落在了這裏,也有筆落之處文段跌宕的情滿意潔鍾情在了故園的風雨之間。她想著念著這片土地的溝溝坎坎,她愛著盼著這方親友的喜喜悅悅,所以當風吹過山梁,在遠遠的故鄉,她的臉頰便有了輕撫的觸感,心也被長風吹盡了疲倦……

風吹過了山梁……

吹遍了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