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鹽神降世(1 / 3)

張海潮睜開眼,世界並沒有跟著亮起來。他狠狠咬了嘴唇,痛還是痛,幹還是幹,總算證明了兩件事:一、這不是夢;二、他還活著。

風更大了,順著青天色的道袍直灌進羊皮夾襖裏,讓他不自覺的把衣服裹得更緊。四下望去,頭頂上繁星無數,身下黑漆漆的,極遠處混混沌沌,像一張大嘴吞噬了天與地的界線。

“第幾天了?”張海潮心想,“不是第六就是第七!”

中間有段時間睡迷糊了,確實記不得。水,兩天前就沒了,肉幹像冰塊。這樣沒曰沒夜的飛,怕沒有八千也有五千多裏。他實在也不抱任何希望了。有時候就想,天上是不是真有玉皇大帝,還有那幫官樣神仙,見了他這不倫不類的無品小仙,會不會一腳踹下天庭,是了、、、、、、不用踹,因為最後他自己一定會把自己摔死!

事情就發生在一月前。眾位師傅終於想了個辦法:送他離開老君穀,要越過數十裏冰川,隻有飛!憑幾個老道的本事,用了壓箱底的道袍三十八張,縫製了一麵巨大的風箏。試了幾次,居然把四五百斤石頭拎到了半空。風箏下麵紮了把椅子,張海潮現在就坐在裏麵。本來放飛的時候,還帶了一百來斤的碎石,因為差點撞到冰崖上,為了升高,全扔了。很快就成了現在的樣子:飛了六七天,不知有多遠,大概是向東,不知道何年何月落地、、、、、、

無量天尊,天河在哪啊?跳下去摔死也比渴死在天上強、、、、、、和天生氣,實在沒脾氣,睡吧,睡著了摔死也不痛。就這樣,天很快亮了,直到暖洋洋的感覺與太陽一同爬起來,張海潮這才醒了過來。

突然,風小了,他心中狂喜,好啊!是死是活,要見分曉!不錯,風箏在落,更妙的是,並不太快。他焦急的等著,四下裏全是農田,村落依稀可見,啊!已經有農人看到他了,大聲驚呼。張海潮心中自嘲,我他媽是神仙下凡,落地要飯。

不好!風箏抖了抖,越落越快,粗重的呼吸頂著嗓子眼裏的心狂跳。張海潮慌忙解開腰間的皮繩,現在就是跳下去大約也死不了。再低點再低點,張海潮恨不能抱著泥土親吻朝拜。正在此時,風停了,風箏呼嘯著掠過一道城牆,頓了兩下,一頭栽了下去、、、、、、

大街上滿是行人,張海潮大喝道:“快閃開,神仙來了!”話音未落,隻聽轟隆一聲,風箏架在了大街兩旁的樓房上,就像搭了個涼篷,把一堆人都蓋在了下麵。

張海潮長出了一口氣。心想,運氣不差!要是腳先著地,至少得躺上兩個月,而不像現在掛在五尺多高的地方蕩秋千。人們驚恐的看著張海潮,而他腦子裏早出現過這驚世駭俗的一幕了。與大夥共同呆了三息,便整了整衣物兵器,縱身跳下。不料腳一軟,踉蹌了好幾步。畢竟六七天不走路了,渾身雙癢又麻。

他還在天上就聞到大肉包子的香味了,奇怪的是周圍幾十個乞丐個個有包子。哈!一定是善人開齋。張海潮心裏一動,念道:爹不管來娘不要,餓死凍死在今朝。天下乞兒是一家,見麵就分半個包。

那些乞丐一愣,著魔一般,有的掰了半個,有的幹脆把嘴裏的小半個吐出來,紛紛遞給他。張海潮樂得雙手托著道袍一邊“好兄弟,好兄弟、、、、、、”招呼不停,一邊照單全收。乞丐們也跟著“好兄弟,好兄弟”傻念叨。不等收完,張海潮就叼起半個一口吞下,香!實在是香!怪不得豬肉叫大肉,還真是肉之老大。剛想去叼第二個,就聽有人哭喊:“老神仙、、、、、、房子啊!好大一個洞、、、、、、”

張海潮道:有水嗎?

哭喊的老頭一怔,隨即道:有水、、、、、、

張海潮道:快拿來!不不不,有酒嗎?

那老頭嘟囔道:開店的、、、、、、自然、、、、、、自然有酒。

張海潮又吞了半個道:“拿來呀!拿一壇!”

碰上神仙,什麼怪事沒有。老頭以前還納悶神仙鬼怪怎麼會是一個詞,現在都明白了吧:神仙其實很鬼怪,鬼怪有時也夠神的,半斤對八兩。

老頭十分迅速的抱來一壇子。張海潮單手接過,用牙揭開蓋子,當著一街老少,喝一氣酒,吃半個包,風卷殘雲,是片甲不留。待“神仙”吃飽喝好了,張海潮把手在袍子上來回擦了幾遍,正要抹嘴閃人。老頭早等著:“神仙啊您老可憐可憐小老兒吧,房子怎麼辦呀?給倆銅子、、、、、、”張海潮酒勁上湧說道:有你,有你這樣管神仙要錢的嗎?神仙落你房上,是看得起你。以後你這兒就是福地,開鋪鋪旺,種糧糧旺,養豬大如牛,就連埋死人都旺八輩子!小仙我不收你的銀子,你倒反要,該打!

說著假裝用撫塵去抽。

老頭撲通跪在街上,求道:神仙啊!這房子是租人家的,平曰裏連個木橛子都不敢釘,這樣弄了個床大小的窟窿,房東非要了我的老命啊!

張海潮也沒料到會把他嚇成這樣,不好意思地笑道:算了算了,看在你給乞兒大派包子的份上,神仙替你修好就是了。他倒是有把笨力氣,修個房子什麼的也還真幹過,近十年老君穀裏蓋的三十多間房子,他可是出了大力了。

近處有個小乞丐,聞言向前一指道:是那個楊姐姐掏的錢!

張海潮猛往後轉身,隻聽“唰”的一聲,著紫衣帶白色麵紗的“楊姐姐”寶劍出鞘,隨手挽了個劍花,可惜又看見張海潮沒有要攻過來或者一絲敵意,反而有些驚奇的樣子,隻好又把劍送了回去。張海潮心道:出劍不慢啊!

那楊姑娘低聲罵道:老雜毛,又不是打架,轉得那麼猛、、、、、、隨後大聲道,臭道士!快賠了人家,哼,裝神弄鬼!小心姑奶奶一劍砍了你。邊說邊手按劍柄,步子也有點怪,原來僅是嘴上厲害,所以沒有紮下衝步砍殺的馬步,而是三十六計的前半招。

張海潮看到眼裏,不禁童心大起,清了清嗓子運動胸腹之氣說道:小仙此次下凡,要帶三百個有緣人去拔舌地獄,眼下、、、、、、

說著目光四下一掃,貌似還不太夠。

“嘩啦,咣啷啷,哎呀!”隻兩三息之間,滿街人去了一多半。隻留下苦主,按劍待逃的姑娘和三十多個大小乞丐。張海潮向方才指點施主的小丐問道:你不怕嗎?

小丐睜著大眼睛,答道:不怕。神仙你曉得丐幫的切口,一定是丐仙!

張海潮聽了哈哈大笑道:不錯!貧道還真是丐仙,算起來你們不是徒孫就是徒重孫了!

當然,丐幫中人的身份全由身上的小布袋決定,大概看了一圈,最多的才四個。他當年可是有三十六個口袋的天下第一丐!

“臭道士!”紫衣少女喝道:你若真是神仙,就快掏錢出來!

張海潮一聽樂了:臭丫頭,你見過花花錢的神仙嗎?

楊姑娘心道也是:那,那你把風箏賠給店家。

張海潮指天指地指心肝發誓道:一一一言為定,我我還能背著風箏上路啊?你不說我也是拍拍屁股走人。

張海潮本來酒量就不大,饑渴之下,痛飲了一壇。鬥了幾句嘴,不知不覺就上頭了。搖了搖腦袋心中還有一點明白:一不能睡在大街中間,把人家車輪子馬蹄子搞壞了又要賠錢;二不能再胡說八道了,對麵的母老虎右手不離劍柄,說不定還真以為他是個千年老妖怪,正欲一劍斬殺,為民除害。

張海潮走過去擺了架式說道:無量天尊,女施主多積口德,在下乃一老道,而非臭道,從萬裏之外禦風至此,一壇老酒下肚難免胡言亂語,無理之處原諒則個。

說完又行了個禮,嚇得人家又退了三步。

話說得倒像回事,可全身好像不聽使喚,向路邊一滾,眼皮子就不想睜開了。說是酒力發作,不如說是方才緊張過度。在風箏急落的片刻,跳?不跳?跳田裏還是跳水裏?心中無數遍打鼓,冷汗出了一頭又一頭。隻不過盞茶工夫,卻早已精疲力竭了。這會兒,誰不讓他睡覺非拚命不可。

店老板海鍾望著“滾地仙”隻有苦笑:楊大當家,您看成嗎?楊姑娘鬆開右手道:這風箏紮得極巧,能載人飛天,少說值一二百兩。

海鍾歎道:可你叫小老兒賣與哪個?

楊姑娘道:抵給你們房東吧。

、、、、、、

海鍾還想羅嗦就聽有人遙遙喝道:楊紫衣!

楊姑娘早看見從街頭過來三五十大漢,為首的正是馬鳴九,他一邊打量著著奇怪的涼棚一邊示意眾人停下。海鍾吱溜鑽進店,三兩下將門板全上了。因為用力過猛,寫著“神仙包子”的金字招牌晃來晃去。

乞丐們見了這些個狠腳色紛紛後退,不自覺得全擠到了張海潮身邊。楊紫衣滿不在乎的站在街心,雖然蒙住了臉,目光中一絲絲冷傲之氣把人驚得喘不過氣來。

馬鳴九橫過鬼頭刀抱拳行禮:嘿嘿,障縣買賣多的是,姑娘隨意撿兩樣玩玩也無不可,何必與兄弟們搶鹽沬子。嘿嘿,姑娘不如開個館子窯子什麼的,弟兄們一定光顧、、、、、、眾鹽梟一陣鬼笑。馬鳴九自己笑得全身後仰。

楊紫衣眼角掃過這幫人,隻有馬鳴九穿著蘇杭上等精絲織成的富貴長袍,不倫不類,其它人都著麻布短打,新舊參差;人數共四十六,全是壯年,手中家夥五花八門,以沉重的鐵錘鐵棍大號砍刀居多。

楊紫衣冷笑道:鹽幫就你們幾隻小貓小狗嗎?連個腦子都不帶,這裏到障縣縣衙隻有五百步,想打架還是想造反?

眾鹽梟又是一陣怪笑。

老丐洪一公挪到楊紫衣身邊,輕聲道:楊姑娘,總捕頭陳汴水是馬鳴九把兄弟、、、、、、頓了一下又道:楊姑娘不必理會,過幾曰自見分曉。

馬鳴九雙手拄刀罵道:死要飯的,爺爺讓你們滾出障縣,你當是放屁呀!你自個看看——-一群老家夥小免崽子還想在爺爺地頭搶地盤?趁爺爺心情好快點閃人,興許比這個光棍強點。

說著擺了擺手,鹽梟們從後麵拖出個大號麻袋,從裏麵倒出團東西。乞們見了大聲驚呼七手八腳抬到了牆邊。

馬鳴九“呸”得吐了口濃痰:還想找點子幫忙,我看你們有幾條腿夠爺爺打的!

丐幫上個月與鹽幫結下了梁子,對方人多,於是派人去總壇求援,十幾天了,算著人該回來了,誰知道、、、、、送信的乞丐被眾人搖醒,嘴唇顫微微的說道:被、、、、、、被捉住了,腿腿斷了。

乞丐們個個雙眼通紅,洪一公哼了一聲道:馬幫主,眼下這三十三個丐幫弟子六十六條腿是不夠您老三拳兩腳。可你知道丐幫一共有多少弟子嗎?事情不要做絕了!今天楊姑娘在此地布施,是老叫化子的恩人,想動她先把你一公我砍了!

說罷老丐棍點啪啪啪三下,老少乞丐全都擁過來。又是打狗陣!叫化子們本事稀鬆平常,可是有了這陣法倒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不過、、、、、、嘿嘿,馬鳴九殲笑著用刀指了指。大街另一頭又出現了四五十個大漢,兩下把眾化子擠到了中間。

新來的不是鹽梟,全是捕快!!!!陳汴水大呼小叫:眾位爺,眾位爺,拆我台呀?再有半個月,本地就三年平安———關西八郡考評第一,兄弟要升官去了,這會兒子打架!造反了!!造反了!!!

見乞丐們沒有反抗,陳汴水膽氣更粗了:不是兄弟說你們,障縣這種窮鄉哪經得起諸位大爺白吃白拿,聽兄弟一句,到別處去!本地民風太差,萬一出點人命案那不是害兄弟我嗎?

鹽梟們紛紛道:總爺教訓得是。

老化子不由苦笑,本想護住這姑娘,如今是一點辦法都沒了。

丐幫的本事陳汴水清楚,所以也不想真的得罪他們,於是走到老丐頭身邊,聲音不大也不小,故意讓楊紫衣聽見:洪老爺子,賣兄弟個麵子,回頭兄弟給您老賠罪。這丫頭來曆不明,您老哥可別亂趟混水。

說罷向馬鳴九一抱拳:二弟!散了吧,這裏交給官府就行了。

四個捕快掏出繩索,趕將上來.馬鳴九正要走,隻見楊紫衣一個箭步衝到街對麵,在老馬車行門口立著的大車上一借力,竟然竄上的屋頂。

陳汴水笑道:女飛賊!給老子抓!

捕快們瞬間分成了數隊,有的搭人梯上房,有的封索街口,有的扯著嗓子喊:關城門!關城門!

一時間人歡馬跳。你還別說,陳汴水的手下,抓個毛賊什麼的還真不含乎,根本不用他指揮。陳汴水得意道:丫頭!乖乖下來受綁,免得吃苦頭。老子可是楚國公他老人家親自考評的關西八郡第一總捕!

楊紫衣罵道:好一個官匪勾結的八郡第一,今天就讓我替楚國公再考評一下!

陳汴水狂笑:哈哈哈,你以為你是、、、、、、呃―――

隻聽他一點悶叫,連退兩步坐倒在地。眼快的已望見一支烏黑的小箭正射在他的胸口。“老大!”幾個捕快飛身去扶,又一箭射來,“老大”腦門子頓時開了花,哼都沒哼一聲,直接躺倒了。

遠遠的,眾人都望見房脊上的楊紫衣丟掉一支手弩,正不慌不忙的給另一支上箭。

人梯已經搭好了,王彪彪剛露了露頭就看見被弩指著腦門,嚇得一個後抑翻身,難度係數絕對超過田亮郭晶晶,下麵沒水!連帶底下七八個人倒成一片滾地葫蘆。

洪一公趴到張海潮身邊小聲道:道長!道長!快醒醒!恩人有難了!

張海潮早聽見亂七八糟大呼小叫,像死了爹亡了娘。這會又有人趴到耳朵邊上叫,心中好不耐煩!應道:關我屁事!小丐大寶子聽了說:丐仙!你忘了?一飯之恩,一世相報!這是老幫主張公定的頭條幫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