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篇之一 鳳凰篇(1 / 3)

(一)

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我最愛的娘親便用溫暖的羽翼撫摸著我說過,一個女人一生最不能做的事,就是死心塌地的愛上一個男人。

那時候我不懂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甚至都不知道女人和男人是什麼,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還隻是一隻圓滾滾的蛋。不要奇怪我為什麼是一隻蛋,因為我本來就是從蛋裏麵出來的,我反而比較奇怪的是,為什麼你們都是從母親的肚子裏出來而不是從母親生的蛋裏出來的呢?難道你們的母親都不會生蛋麼?

可是娘親說過不會生蛋的母親都不是好母親耶!

這話是我在蛋殼裏砸了一萬年,終於在砸得翅膀都紅了才砸開蛋殼出來之後,我的娘親告訴我的。同時娘親還告訴我一個非常讓我沮喪的消息,原來我的翅膀不是砸蛋殼砸紅的,它本來就是紅的……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是一隻高貴的鳳凰,一隻流淌著神血的……好吧……大鳥……

娘親告訴我鳳凰一族同龍族一樣,源自於上古洪荒,乃世間最古老的傳承之一,並稱為天地間最高貴強大的神獸,然雖名為獸卻早已脫離了“獸”的範疇而為神。昔年,洪荒亂世,一隻鳳凰自初始之地而來,橫掃八方,屠仙戮神,威震上古,以此而立鳳凰一脈。然而始祖開創了鳳凰一族,卻又最終不明緣由的拋棄了鳳凰一族,孤身去了那最終之地,就此消失於世間,生死不知。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來,又為什麼而去,關於他的傳說很多,卻也大多模棱兩可。在所有的傳說之中,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那位鳳凰一脈的始祖,總是一襲藍衫。

這茫茫天地間,冥冥中自有規則,如同世間萬物一樣,鳳凰和龍族也被圈在了規則裏。據說,兩族的強大遭到了天妒,以至於天降詛咒,導致兩族的傳承和繁衍異常困難,也因此兩族一直人丁稀少。

所以我從小就討厭“天”,可是無論我怎麼追問,媽媽都不肯告訴我“天”是什麼。直到……我遇到了那個男人。

我有一個哥哥,一個繼承了父親全部血脈並自發覺醒始祖之血,被喻為鳳凰一族繼始祖之後有史以來第一天才的哥哥!族裏的老人們都說,哥哥將來的成就必將遠遠超越父親,定能帶領鳳凰一族解開那來自遠古的詛咒再度崛起!

因為鳳凰一族這個宏大的夙願,我的哥哥,從小就和我分離,背負著我難以想象的壓力獨自外出曆練,自四歲一別,此去早已不知多少歲月未曾一見。但是直到現在,我依舊忘不了哥哥離開時的那個背影。

四歲的哥哥,用他那雙長滿厚繭的小手拍了拍身前那個還掛著鼻涕的小女孩,就像父親一樣擦幹了小女孩眼角晶瑩的淚珠道:“琉璃乖,哥哥不能再帶你去偷長老的果子了。以後要聽娘親的話,不要再闖禍了,以後哥哥不在就沒人給你背黑鍋了……”

“哥哥,你不走好不好?”我努力的睜大眼睛盯著哥哥,雙手緊緊拉著哥哥的衣袖,就像以往拉著他去幹壞事時一樣哀求著哥哥。因為我知道,哥哥心疼琉璃,舍不得看到琉璃可憐兮兮的樣子,於是每次都以手扶額滿臉苦笑的去幫琉璃幹壞事。

果然,哥哥又笑了,可是又似乎同以前不一樣了,雖然都是苦笑的樣子,可是這一次哥哥臉上的苦笑是真正的苦澀而非以前的無奈。我有些害怕了,定定的看著哥哥,一個四歲的少年,盡管不同於人類的四歲那般脆弱無知,可他依然是一個四歲的少年。如同所有四歲少年一樣,他的笑容看起來很幼稚很呆,未經人世滄桑鑿刻的小臉,無法表現出太多豐富的情緒,可是笑容裏眉宇間卻終究還是多了些不該有的苦澀和……滄桑。

我突然就好難過,眼淚嘩嘩的就流了出來,一個四歲的少年臉上居然有了那麼一絲滄桑!我無法想象,我的哥哥,僅僅比我大一歲的哥哥,他究竟背負了多少無奈!?

哥哥伸出手,又一次幫我擦幹了眼淚,摸了摸我的小腦袋:“琉璃,哥哥不是說不哭了嘛,怎麼又哭了呢?”

我努力的把眼淚憋回了眼裏:“哥哥,你要去哪裏?”

“父親以及鳳凰一脈的未來,都在我身上。”哥哥努力的讓自己笑得開心起來,笑得自然起來:“所以,哥哥要去踏平這世間。”

年幼的我,並不知道什麼叫悲壯,什麼叫桀驁,我隻是覺得,哥哥說這話的時候仿佛整個世界已經在他的腳下。

我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哥哥沒給我機會,他轉過身學著大人一樣故作瀟灑的揮揮手,迎著朝陽而去。

我甚至都沒能問他一聲是否還會回來?

哥哥離開了,帶著鳳凰一族的希望,如他所說那般,去踏平這世間去了。那個隻有椅子般高矮的小小身影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消失在了遠方……

哥哥的離去讓我的生活變得無趣了起來。盡管我不需要像背負宿命的哥哥那樣接受嚴苛到殘忍的修煉,但身為鳳凰一族的公主,我所要接受的訓練依舊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沒有了哥哥的陪伴,枯燥的生活和艱苦的修煉,讓我無比渴望外麵的世界,渴望玩伴。可是我親愛的娘親,鳳凰一族的王後,對我管教嚴厲,禁止我在成年以前外出。用我娘親的話說就是,外麵的壞人很多,特別是壞男人更多。

這讓幼小的我不得不懷疑,娘親究竟是禁止我外出還是禁止我與“壞男人”接觸?至於我娘為什麼覺得外麵的壞男人很多,據我估計多半是因為我父親這個世間最大最大的大壞人!

噢,可憐的老爹,原來你在你女人心裏就這麼個定位,我深深的同情你!

我娘之所以認為我父親是個大壞人,是因為父親在我剛出生不足十天就離開了我們,並從此杳無音訊!我的父親,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在了這個世間,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我娘說,要是早知道我爹是個這麼不負責任的家夥,她當年肯定不會嫁給我爹。她說她當年就是因為年少單純不諳世事,才被我爹的甜言蜜語給騙了去,所以堅決不讓我走上和她同樣的道路。

我一直以為我娘這話不過是個玩笑,可是我沒想到老天真的跟我開了個玩笑,讓我走上了和我娘同樣的道路……

這一切都源自於萬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繁花成霜,雪花飄飄,正是銀裝素裹雪景妖嬈的冬季。在策劃了十二年的逃亡大計之後,終於在我十五歲這一年,利用從我娘那裏偷的一封老爹寫給老娘的情書,成功把老娘弄得眼淚嘩嘩的,然後逃脫了老娘的魔爪!

這是一次偉大的,極富戰略意義的,決定性的勝利!逃脫魔爪的我,迫不及待的走進了這個精彩的花花世界,迫不及待的想去尋找闊別十三年的哥哥!

(二)

夜黑風高,陰風陣陣,林子裏的樹木在黑夜的襯托下顯得朦朧而詭異。陰風吹過,影影綽綽的巨大樹影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妖怪一般,在黑夜中盡情舒展著它們醜陋的身軀,顯得格外猙獰。

這樣的場景讓我不由得毛骨悚然,更有些後悔。不,是非常後悔!後悔我為什麼會相信這個滿口黃牙一臉猥瑣的老頭?甚至還跟著他來到了這個陰森森的樹林裏?

這家夥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好人呐,我怎麼覺得好像危險離我越來越近了?我是不是該回去了?這裏好可怕啊……

我躊躇著停下了腳步,正想著該怎麼告訴這個老頭我不想去了,卻發現老頭已經轉過身帶著一種我無法形容的古怪微笑道:“怎麼啦小姑娘,走不動了?”

“不是……”我有些窘迫,少與人交流的我跟人說話時很緊張,對老頭支吾道:“老伯伯,我不想去了。這麼晚了,我想回去睡覺了。要……要不然,你明天再帶我去吧?”

“明天?”老頭像是若有所思的轉了轉眼珠,道:“小姑娘,你不是很想找到你哥哥嘛,他就在前麵那個小鎮上,如果你現在不去的話,恐怕明天他就走了。這天下這麼大,他要是走了,你再去哪裏找他去?”

“你怎麼知道他在你說的那個小鎮上啊?”

“嗨。”老頭臉上露出一絲不滿:“怎麼,小姑娘你不相信我啊?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我小老頭平日裏就靠著在幾個小鎮之間*點小東西維持生計,經常會在那個小鎮上置辦些貨物,今天早上我在那邊辦貨的時候碰到的那個小夥子跟你描述的完全一樣,肯定是他!”

“可是……可是……”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算真的是我哥哥,那明天去也可以啊。你怎麼就肯定他明天就走了呢?”

“不,這我倒是不敢肯定。”老頭的臉上帶著一絲像是惋惜的表情道:“我隻是猜測。可是你想啊,萬一他走了呢?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是可能啊,你真願意冒險麼?他要真走了,恐怕再尋到他可就難了呀。”

“可是……我……”我結結巴巴的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而且我也確實不想冒險錯過萬分之一遇上我哥哥的機會。所一我隻得點了點頭繼續跟著老頭往前走,同時在心裏安慰自己,好歹自己可是鳳凰一族的公主哎,修煉了這麼多年,就算真有危險想必也奈何不了我吧?況且我娘都說過我已經很厲害了耶……嗯,不怕!

我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緊緊握著拳頭給自己壯膽,甚至忍不住的開始在心裏默默回憶著娘親教導過的各種法決的施展方式以及力量運行軌跡等等。娘親說過,世間險惡,要時刻防範著可能來自於任何地方的危險。所以任何時候,保證自己至少有一種是提前做好準備,可以在危險來臨的瞬間施展的功法。並且,最好是防禦或者逃脫類功法。畢竟危險出現的一方是早有準備的,而你是被動迎接的,所以首要的便是想好如何脫離早已準備好的危險,然後才思考有效的還擊。除非你的力量已經強大到可以無視甚至碾壓所有未知危險的程度。

我動了動手指,微不可察的給自己施加了一個防禦性法術,心裏不由得又放鬆了幾分。然而奇怪的是,在我的法術剛剛完成的時候,走在前麵帶路的老頭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複又回身繼續往前走。

我無法從老頭回身那個短暫瞬間的表情裏解讀出任何含義,所以我有些疑惑,不知道老頭為何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難道是因為他發現了我的舉動?

我顧自搖了搖頭,覺得不太可能。因為他是一個人類。盡管娘親說過人類之中也有無數強者,有的甚至強大到可以與鳳凰一族比肩,但是眼前這個老頭明顯不是,因為無論我如何查探都覺得他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一個虛弱的生機淡薄壽命將近的人類。何況,就算他其實是一個有修為的人類,我也不認為他能夠察覺到鳳凰一脈的功法。

這也是我雖然感覺異樣卻依然願意繼續跟著老頭走的原因。我雖然不諳世事,但是不代表我笨。

應該隻是錯覺,我想,或許老頭回頭隻是為了確認我是否還跟著他,可能他真的隻是一個偶然見過我哥哥的人類商販。

一想到這裏,我又放鬆了不少,因為也許我真的能找到哥哥。十三年了,不知道那個小小的哥哥,已經變成了什麼模樣?

我一心隻想著哥哥,已經忘記了周遭的一切,也就未曾注意到已經跟隨老頭走了多久又走了多遠。隻是當走在前麵的老頭突然停下來並且一臉驚慌的看著我的時候,我才緩緩從回憶和幻想中醒轉過來。

未等我出聲詢問,老頭便一把扯過我的手狂奔了起來,樣子急切而慌亂。老頭的力氣竟然出奇的大,盡管我並沒有用力掙脫,隻是微微甩了甩手,但是從老頭手上傳來的力氣依然讓我心驚。

我的心裏突然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老頭一直拉著我跑到一個小山丘後麵才停了下來。我甩開老人的手,揉了揉被抓得微微有些通紅的手腕,正欲開口,老人卻似乎看穿了我的打算,立刻緊張的將食指豎在嘴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趴在山丘邊上,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往前看去。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住了出聲的想法,也學著老頭慢慢將腦袋伸出一點點看向了前方。

然而我卻什麼也沒看到。

這是一片森林,大樹參天草木繁盛,各種各樣的植被密密麻麻的擠滿了森林的各個角落,除了剛才老頭帶我一起走的那條路之外,幾乎很難有可以下腳行走的地方。所以剛跑過來這一段路也是被老頭生拉硬拽拖過來的,想來我漂亮的衣衫該是贓得不成樣子了。

我略帶責備的看了老頭一眼,借著點點星輝再次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老頭目光所及之處,依然什麼也沒發現。

我有些不滿了,準備不顧老頭的示意問問他有何企圖。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突然響起了一些奇怪的聲音。此時已近午夜,我是在黃昏之時遇見老頭的,竟然不知不覺跟著他走了這麼久。

午夜的森林裏,原本應該是寧靜中夾雜著偶爾的鳥獸蟲鳴之聲,可是此刻整個森林裏多出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聲音很淡,所以應該隔得很遠,但是盡管如此,也依然可以分辨出這聲音急促中夾著膽戰心驚的恐懼。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老頭,發現他的目光正好是看像聲音傳出的地方!我心裏已不再是疑惑和驚訝了,而是震驚!我是鳳凰一族的公主,有著超絕的敏銳六識和靈覺,可是這個老頭竟然先我一步發現了異常!!這意味著什麼?

究竟是我警惕性不夠還是說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老頭其實一直深藏不露!?如果是後者,那就意味著其實我一直與危險相伴。

不容我多想,喘息聲慢慢近了,在我視線的盡頭處,出現了一個奔跑的人類女子。女子衣衫破爛,渾身是血,一邊沿著剛才老頭帶我走過的那條大路奔跑,一邊不住的回頭往後看,似乎身後正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蹤她。

仿佛應驗了女子的擔憂一般,在她的身後,響起了陣陣雜亂而沉悶的聲音,那聲音巨大而驚人,整個地麵都隨著那巨響微微顫動,似有什麼洪荒巨獸自遠處而來。

我漸漸看清了女子的樣子,麵容姣好卻滿臉是血,頭發散亂如同一蓬雜草般披散著,被鮮血和汗水黏成一股一股的貼在臉上,整個臉上寫滿了恐懼,那雙本該漂亮的眼睛裏也盡是絕望和無助。

那巨大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距離女子不過咫尺之遙。可我除了女子之外卻什麼也沒有看到。這讓我也不禁如同那女子一樣有些害怕了。

原本我還想著視情況去救那個女子的,如今卻有些猶豫了。

此時,卻聽旁邊一直不讓我說話的老頭似自言自語般囁嚅道:“果然是你們!真是出門不利,難得有樁不錯的生意,差點就被你們搞砸了。”

說完還有些埋怨的微哼了一聲。

聽這語氣貌似老頭知道他們?我想了想,不過他說的生意指的是什麼!?我有些不善的盯著老頭。老頭看著我的動作似乎有些震驚,似乎並沒預料到我能聽清楚他說的話,隻見他眉頭一挑,露出了一個幹笑的表情,攤了攤手又指了指已經離我們很近的女子。

我看明白了他的意思,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過會兒再質問他。

“啊!”突然間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我險些驚叫出來,還好我條件反射般的死死捂住了嘴。

原來在我偏頭看老頭的時候,女子被一支巨大而尖利的長槍自後方透胸而過,將其高高挑起在半空,大蓬大蓬的鮮血自女子胸口噴湧而出,徹底染紅了衣衫也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我見過血,鳳凰一族從不缺乏征戰,所以我見過很多渾身是血的族人,所以我不怕血,可是我從未見過殺人!活生生的人,就那麼被一支長*了個對穿!

我渾身開始不爭氣的顫抖起來。

隨著鮮血順著槍杆往下流淌,長槍的末端緩緩顯現出來一個巨大的身影。那是一頭長相醜陋怪異,足以讓任何小朋友夜不能寐的恐怖巨獸。獸生四足,無尾無角,嘴生獠牙,巨而銳,體覆巨鱗,黑而寒,鱗如活口,開合嗜血。

巨獸背上坐著四個男人,穿著打扮乃至長相都很普通,無甚怪異,隻是人手一支巨大而鋒銳的長槍,長槍造型樣式簡單普通,通體漆黑如墨,鐫刻著無數奇詭繁複的花紋,更是彌漫著說不出的詭異感覺。

也正是這樣一支長槍自最前方的男人手裏伸出將女子刺了個對穿,並被那個男人握在手裏,毫不費力的將女子挑舉於空中!女子的鮮血順著長槍流到了巨獸身上,巨獸身上的黑鱗如同一張張小口一般,一開一合將鮮血吸食一空,當真是說不出的恐怖詭異!!

不知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因為被捅穿了心髒,不多時,女子的慘叫聲便逐漸消失了去。我卻是渾身顫抖得隻能倚靠著小山丘才能勉強站立,倒是身邊的老頭反而麵色從容,分毫未被這景象影響。

我越發確定這個老頭必非凡人,並且定然對我不懷好意。我打定主意,等到那隻醜陋的巨獸和那四個男人走後,立刻遠離這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柔弱人類。

鮮血已經不再如最初一樣順著長槍奔流而下,看樣子女子似乎已經死了,她的血也應該幾乎流盡了,可是看那個男人動作,又似眼前的事尚未完結。隻見男人隨意的抖了抖長槍,將女子的屍體扔在了地上,收回長槍的同時竟然舔了舔長槍上殘留的鮮血!!並且露出一副神往陶醉的表情!!

伴隨著這個動作,坐在他身後的另外三個男人,竟也不自覺的喉結蠕動!

我不由得有些惡寒,又有些惡心,怪獸嗜血已經夠讓我害怕了,這個男人竟然也同樣舔食人血!!

他們都是吸食人血的惡魔!!我十五歲的生命裏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聞過此等可怕之事。

我突然的有些想回家了。

然而更恐怖的還在後麵。男人輕盈一躍,自怪獸背上落在了女子的屍體旁邊,抬起左腳,然後“噗”的一聲狠狠踩在了女子的腹腔上,女子的屍體直接就被這一腳踩爆了!!腸子內髒器官等一堆東西混著鮮血濺射開去,順著女子的屍體鋪了一地!!就像一個被踩爆的西瓜一般,女子的腹腔變成一灘破碎而顏色各異的絮狀物!

我捂著嘴一陣幹嘔,若不是拚命忍耐,險些就真的嘔吐起來。

男人的腳又在女子破碎的腹腔裏搗了搗,方才彎下腰從屍體的胸腔裏掏出一顆帶著餘溫的心髒!男人看著手裏的心髒舔了舔嘴唇,仿似正看著一道美食,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顧自吞了吞口水,然後將心髒拋給了黑色巨獸背上的另外三個男人。

其中一個男人接住心髒之後竟迫不及待的一口就咬了下去,並且一邊陶醉的慢慢咀嚼著,一邊將被咬了三分之一的心髒遞給了另外兩個男人!那兩個男人接手後,竟也是同樣一臉癡迷和陶醉的吃起了還帶著女子餘溫的心髒!!

這三個人竟然在分食一顆心髒!心髒裏殘餘的鮮血混著各種顏色不明的液體在三個男人不斷開合的嘴裏飛濺,再順著嘴角流了一身。

無比猙獰恐怖!

踩在女子屍體上的男人,竟然詭異的帶著一種幸福的表情看著三人分食心髒!看到三人的一臉滿足之後,他才轉過身右手成爪將屍體上的腦袋抓在了手裏,手腕翻轉之間輕易的就將屍體的腦袋擰了下來!然後,他竟然將擰下來的頭抱在懷裏,徒手挖食起腦漿來!!

黃色的液體白色的腦漿紅色的鮮血,就像小孩子笨拙的吃飯一般,糊滿了他一手一臉!惡心至極!!

這四個原本看起來極為普通的男人,被這一地的鮮血腦漿和內髒襯托得格外恐怖血腥!仿佛來自於上古的魔神一般,在鮮血和腦漿中獰笑。

“嘔……嘔……”我終是忍不住,俯身哇哇嘔吐了起來。

看到我嘔吐,老頭渾身一震,下意識的就轉頭往巨獸的方向望去,暗叫一聲:“糟了!”

果然,四個男人加上巨獸,一共八隻眼睛瞬間就聚焦了過來!

(三)

老頭拉起嘔吐的我起身就欲逃跑,不過未等老頭一步跨出,“碰”的一聲一柄長槍就插在老頭麵前,距離老頭抬起的左腳隻差半分!

“哎……”老頭盡然沒有太多的恐懼,反而是表情有些痛苦的長歎了一聲,甩開了我的手,再收回那抬起還未能落下的左腳,道:“我本為你們而來,卻終要殺了你們才能走……”

那巨大而醜陋的怪獸,踏著轟隆的腳步,帶著四個男人走到了老頭和我麵前。我雖然害怕,卻被胃裏的翻滾折磨得暫時壓抑了恐懼,自顧自的在一邊繼續嘔吐著。

看著眼前形容枯槁的老人,四個男人竟然不約而同的露出了疑惑和思索的表情,不過僅僅持續了瞬間,就仿佛被某種巨大的痛苦籠罩一般不停捶打著自己的胸膛和頭部,麵目猙獰扭曲!

下一秒,手裏無槍的男人雙眼血紅,狂吼一聲便直衝老頭而來!衝到老頭近前之後,男人右手向後一收蓄力之後再向前一衝,一個染滿各種液體的拳頭帶著腥臭的勁風,筆直砸向老頭的頭部,似乎想要再次上演打爆西瓜的戲碼。

老頭卻是不疾不徐,看似無力的伸出左手迎向了男人的拳頭,然而就是這看似無力的隨意一伸手,卻輕描淡寫的就握住了男人的拳頭,使其停在自己眼前幾寸的距離,不能再進分毫!

男人不甘,左手直取老頭頸部!老頭卻不見阻擋,隻是左手向身體外側一翻,竟輕易的就將男人扔了出去!

不過與此同時,三柄長槍殺到,直奔老頭身體三處要害。老頭不躲不閃,右手舉上頭頂,呈手刀狀,自上而下直接劈斷了三柄長槍!並順勢往下一壓,將三柄沒了槍頭的長槍引向了地麵,“噗噗噗”三聲悶響,三根沒了槍頭的槍杆依然深深紮進了土裏,足見力量之大。

老頭也沒空驚歎,就在他以手劈斷槍頭的同時,兩根巨大而尖銳的獠牙在巨獸猛然往前一拱的動作中,自下而上直接刺向了老頭的胸膛!這兩個動作幾乎同時發生,老頭的身體正因為發力而微微下彎,唯一空出的左手頂多能防住一根獠牙,看起來對另外一根獠牙應該是束手無策了!

獠牙寒光閃爍,鋒銳程度比起長槍隻高不低,這一下若是被刺中,任憑老頭本事不小,怕也是要一命歸西了!

不過好在,此時一隻素白柔嫩的小手突然出現在老頭胸前抓住了一根獠牙,隨之一抹炙熱的火焰自小手上騰起,竟是瞬間就焚毀了被握著的獸牙!

巨獸吃痛,往後一退淒厲的嚎叫起來,叫聲凶狠怪異,震耳欲聾!

沒錯,正是我在這危急時刻幫了老頭一把。雖然我因為惡心而不停的嘔吐,但不代表我沒有關注眼前的局勢,我自然看到了老頭的危險。所以盡管我對他有若顧忌,可我還是略微猶豫之後便出手幫了他。

不過我終究還是太過缺乏對敵經驗,沒能完全看準眼前的情勢。就在我幫助老頭擋住巨獸的獠牙之時,一柄剛剛沾滿鮮血的長槍正筆直的刺向了我的後背。

老頭真的是個高手,我沒有發現身後的長槍,但是他卻發現了。可是哪怕厲害如他,在這個時候也僅僅來得急把我往旁邊拉動了幾寸而已……

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懊悔,是的,懊悔,濃重而深刻的懊悔。我就在他懊悔的眼神中被長槍輕易刺穿,一如之前那個可憐的人類女子一樣。

我想我是難過的吧,我來尋找我的哥哥,卻僅僅離家不過數日,就要死在這裏了。

就在今夜,就在這無名的森林裏,就在這素不相識的陌生老頭麵前,帶著遺憾和不甘死去。

如果他不是一個麵容枯槁的老頭,或許我也會死得開心一點啊。

我想著。

老頭扶著我即將倒下的身軀,麵色變得冰冷而殘酷,一股磅礴而宏偉得連我都要嫉妒的氣息自他的身體裏湧出,朝著四周洶湧而去。

他釋放出了一股絕對不屬於人類威壓。那醜陋而恐怖的異獸直接便癱倒在地,四個男人也是當場無法動彈!右手一揮間,一道劍氣自老頭指間而出,從左向右橫掃而過。四人一獸,瞬間被斬成兩段,鮮血四散噴湧,甚至濺到了我的臉頰上。

我想,他應該是很生氣吧?

可是,為什麼呢?

我笑了笑了,不甘的閉上了雙眼。

(四)

我見到了我的娘親,麵容憔悴雙眼紅腫,一臉悲痛的看著我,嘴角呢喃卻終又沒能說出話來,隻是眼淚不住的流。

我從未見過,這個自父親失蹤後就默默憑一人之力撐起整個鳳凰一族,挽救家族於風雨飄搖中的女人,會哭得如此悲痛欲絕,如此痛不欲生。

我見過她太多的強勢和霸道,掃外憂平內患,攘外而安內,一步一步將幾欲分崩離析的鳳凰一族再度帶上了輝煌!我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柔弱。

我想,我是可以明白娘親的,父親的失蹤,留下的是一個紛擾不斷麵臨生死存亡的家族,以及,兩個年幼的孩子。

所以,她要強大,她不得不強大。鳳凰一族的女子,本就不輸男兒!

哥哥那稚嫩卻印著風霜的臉頰,想來也是時時刻刻都回蕩在她的心底的吧!可是她知道,哪怕她再強大,也頂多隻能守成而難有太多進取,所以鳳凰一族的希望和未來,隻能在那個小小的身影上。於是她隻能看著他渺小的背影孤獨離去,甚至不敢相送!

所以,她是無奈的,無奈的親手將自己的兒子推向未知。我想她唯一的安慰,便隻剩下我了吧。

所以十五年來,做得到了她所有的愛,包括原本屬於父親和哥哥的那兩份。

可是,我死了。

是的,我死了。

我伸出手,想要撫摸一下娘親的臉頰,想要替她擦幹眼淚。可是無論我如何努力,近在眼前的娘親又仿佛遠在天邊,怎麼都觸碰不到。

娘親,琉璃錯了!

這話,她該也是聽不見的吧!?

我又看到了我的哥哥,一別便是十三年的哥哥,早已不再是那個臉蛋圓圓的稚童模樣了。如今,他高大壯碩,麵目堅毅,眼含精光,渾身上下無透露著睥睨天下的霸氣!

隻是那長滿老繭傷痕累累的雙手,太過教人心疼。

我想,如他所言,他該是已經踏平這世間了吧。

我沒有見到父親,因為我從未見過他,從來不知他是何模樣,甚至連幻想中,都無法描繪出他的樣子。

也許,哥哥的樣子,便是父親曾經的樣子吧?

可是,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我就這麼死在了自己的探險路上,就像一條向往陸地的魚兒,衝破束縛滿懷憧憬來到陸地上,卻在幾息之間就幹渴而死。

我應該聽娘親的話的。

“喂!”一個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醒醒,發什麼呆?還不趕緊動身?”

我轉頭看了一眼,這是一個年齡同我相差無幾的陌生少年,穿著一身粗陋的麻衫,單薄而消瘦,臉色更是蒼白得毫無血色。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我有些疑惑:“動身?去哪裏?”

“去哪裏!?”少年很驚訝,蒼白的臉上湧起一陣不可思議,顯得怪異無比:“當然是去轉生啊!你不知道?”

“我當然不知道。”我微微有些不滿,心想我明明已經死了,卻突然出現在這麼一個地方,已經夠茫然了,還被你這麼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應該知道嗎?”

“嘿嘿……好吧……”少年看出了我的不滿,有些尷尬:“你是新來的吧?抱歉我沒想到這事兒。”

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

“嘿……嘿……”少年顯得更窘迫了,幹笑了兩聲,又道:“我想你應該知道你已經死了吧?”

我點點頭。

“那就好辦多了,很多來到這裏的家夥死活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死了,誰說他死了他跟誰急!跟那種人解釋才是麻煩至極。不過你不是,那就很容易了。同你一樣,我也已經死了,並且死了蠻久了,算是有些經驗。這個地方就是我們這些死人的魂魄收容之地。”少年看了一眼,發現我在聽之後,又繼續道:“人死魂魄卻未滅的,方可來此等待轉生。”

原來如此,這裏該就是傳說中的地獄了吧!?可是娘親說過,鳳凰一族並非凡人,乃是神,不受六道輪回之困!除非神魂破散,否則都可修煉重生,斷不會墜入輪回之中的!

這卻又是為何!?

“哎,喂,喂!”少年的聲音又將我從沉思中喚了回來:“你又在發什麼呆啊!?好好一姑娘怎麼看起來傻傻的!你該不會是笨死的吧?”

“你才笨死的!!”我立刻就火了,我堂堂一鳳凰族公主,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竟敢說我笨!?我手一楊,就欲一把火燒他個魂飛魄散!

可是我的手,卻靜靜的豎在半空,沒有神力流轉,沒有火焰洶湧,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呆呆的看著我的手,怎麼會這樣!?娘親說過,神與人不同,就算隻是魂魄,也是同樣可以運轉神力施放法術的!

可是我,怎麼會一絲神力都感受不到!?

“哎,怎麼又呆了!?你還真是笨死的啊?”少年無奈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我卻沒有心思搭理他。我不甘心的又嚐試了幾次,依然什麼反應都沒有!

我突然就害怕了,或許我是真的死了!這一刻,我終於感受到了絕望!

我一直想,隻要我神魂未散,娘親定然是會尋到我的。然後帶我回家,我再花上百年重休肉身,那麼我依然是我娘親的寶貝,依然是鳳凰一族的公主。可是如今,我雖還有魂魄未散,卻似乎已經不再是脫離輪回的神魂了。

我已墜入輪回,將會轉生,成為一個普通的人類,變成一個不再是我的我。並且將會失去此生的所有記憶,娘親也將再也無法尋找到沒有了任何神力波動的我!

我將同過往的一切,再沒有絲毫瓜葛。

原來我是真的,已經徹徹底底的死去了,不再有絲毫僥幸!不再有絲毫希望!

我已無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仿佛隻有徹骨的寒冷和恐慌。

少年在大喊,我卻恍若未覺,隻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我想我看起來應該真的很像一個傻子吧?

似是少年醒悟,察覺到跟我說話隻是徒勞無功,於是閉上嘴不再說話,轉而直接拉起我的手朝著不知名的遠方走去。

我沒有掙紮,也沒有順從,我隻是木然的任由少年拉著我前行,如同一個木偶一般。

不知道走了多久,少年似乎變得很焦急,一路拉著我從行走變成了奔跑,似乎對於那個未知的目的地,有著迫不及待的急切。周遭的人影也隨著這一路變得越來越多,直至周圍慢慢變得無比擁擠起來,仿佛無數道身影同時塞進小盒子裏一樣,擁擠得難以忍受。

在人群的前方,隱隱約約浮現出了一座木橋的身影。

少年興奮起來,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對我說一般,道:“快了快了,我們就快到了,過了那座橋我們就可以投胎轉生了,錯過這一次又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孤魂野鬼。我已經錯過兩次了,這一次一定要成功!所以加把勁,我們一定能衝過去的!”

少年真的很興奮,全然沒有發現自己話裏的矛盾,這一路過來我從來就沒有出過勁,一直都是他拉著我在走,何來的加把勁一說?

或許,他隻是在給自己以鼓勵!?

終於,在經過一番艱難的推搡擁擠甚至拳腳相加之後,少年拖著我跨上了木橋。木橋很窄,僅能容下一人通過,卻很長,長到根本看不到盡頭。或許是經曆了太多的歲月侵蝕,木橋變得蒼老而頹然,竟有說不出的蒼涼意味。

就在我們踏上小木橋不到一會兒,一塊巨大的石碑自天空而降,“轟隆”一聲砸在了小橋的入口處,無數擁擠著想要上橋的魂魄當即就被砸得徹底灰飛煙滅!也同時斷絕了後麵的魂魄想要上橋之心。

石碑古老滄桑,上書“震魂”。

旁邊還有一行龍飛鳳舞殺意凜然的小字:“凡擅近石碑者,殺無赦!”

我暮然回過頭,石碑之外,竟然密密麻麻擠滿了魂魄,黑壓壓一片如同暴風雨前的黑雲一般,沉悶壓抑著向遠處延伸開去,根本看不到盡頭!

竟然有如此多的孤魂野鬼嗎?錯過這一次的轉生機會,不知又要在這生機盡絕,草木無生,悲涼孤寂的遺棄之地,再茫然飄蕩多久!?

那又是怎樣的孤獨和寂寞?

難怪,他們的臉上隻剩下了蒼白和荒涼。

我在前,少年在我身後,一步一步緩慢的排著隊向小橋的盡頭走去。小橋兩邊的木欄上,一個接一個的擺滿了某種精致的小碗狀容器,容器裏盛滿了不知名的液體,香氣四溢,讓人一看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