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鎮子地形並不複雜,說白了就是僅僅隻有一條街道,街道兩旁便是鎮上的人類居住的房屋和零散的商鋪,幾乎就是完全無處可逃。
醫館的位置,處於街道正中略微靠近街尾的出口處,而這條街道的長度完全是一眼便可望到盡頭。
所以,不過短短幾個呼吸間,那轟隆巨響,便已經幾乎是貼著我的後背響起。無奈我傷得實在是太重了,說是拚盡全力,實際上速度卻著實緩慢,不過離開醫館三五棟樓的距離而已,甚至那些身強力壯一些的人類都已經遠遠超過了我。
我沒能出手幫助別人,自然也未曾奢想過會有別人來幫助我。
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遠遠朝著街尾逃離,而我卻即將被身後的巨獸追上。我知道,若是被追上,此刻的我,完全如同一個柔弱的人類一樣,瞬間就會被踩死砸死或者再一次被那長槍捅死。
不會有別的可能。
那些身強力壯跑得快的人已經接近街尾了,眼看就要逃出這個煉獄般正被肆意屠殺的小鎮了。
還好,終究是有人能逃掉了。我想。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又是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竟然在街尾響起!一棟小樓在這巨響中轟然倒塌,砸死了數個來不及躲避的人類,也封堵了街尾的道路!
兩頭巨獸,似早已埋伏好一般,踏著廢墟緩緩走來!
天呐,走投無路了!
我想,這是此刻所有人心裏共同的想法,也包括我自己。
我頹然而艱難的停下了腳步,如同此刻的每一個人一般,呆立在原地,絕望的等待死亡的命運。
(八)
我放下手裏的青藤,跌坐在地上,伸手捋了捋男人的亂發,此刻我才有機會認認真真的觀察男人的樣子。最初見他的時候被不滿左右,沒心情仔細查看,之後一路奔波滿心擔憂,更是沒能認認真真的看過他。
直到此刻,他和我都將死去的此刻,我才坐在他的身邊,認真端詳起這個素不相識卻又同生共死的男人。
這是一個中年男人,從麵目上看約摸三十左右,當然,真實年齡無法踹度。盡管此刻他的臉上盡是血肉模糊的傷口,但是依然能夠分辯出,男人的麵目很是俊郎,五官線條柔和,不似棱角分明的銳利,有一種特別溫暖柔和的氣質。當你注視著這張臉,便覺得如同初春的陽光灑在身上一般,溫暖卻不刺目。又似那古玉,沉凝溫潤,自有寧定祥和之氣。
這真是一個讓人歡喜親近的男人啊。我不禁想到。可是他要死了,如同這裏所有人一樣。我也要死了。我突然又覺得,就像我那天說的話一樣,如果他不是一個老頭,我死得會開心一點。
他真的不是一個老頭。
因為這樣一個男人而死,甚至和他一起死去,我猜,我應該不止是開心一點吧?
娘親,琉璃又沒聽你的話。
街道兩頭的巨獸載著背上的男人停止了屠殺,邁著“轟隆轟隆”的沉重步伐朝著街道中心走來,每一頭巨獸背上分別騎坐著三個或四個男人,人手一柄造型幾乎一模一樣的長槍,沒有單獨騎坐巨獸的,也不知為何沒有女人。如同驅趕獵物一般,巨獸步伐踏動間將幸存的人緩緩驅趕聚集在了一起。
原本一千多人的小鎮,竟然在短短不足一盞茶的功夫裏,被屠殺的僅僅隻剩下了擁擠在一起的這不過百人而已!!
整個街道上彌漫著熏人欲嘔的濃烈血腥氣,那些傷而未死之人依然在淒厲的哭喊著,而這些僅剩的幸存者驚恐絕望的聚集在一起,瑟瑟發抖,不敢妄動。
每一頭巨獸以及背上的男人幾乎都是渾身浴血,仿佛剛剛自滔天血海中爬出一般,煞氣逼人,猙獰恐怖!
一頭巨獸緩緩自正前方的隊伍中走出,在幸存的人群麵前停下,巨獸麵目醜陋可怖,獠牙巨大而猙獰,黑鱗開合間不斷吸食著身上流淌的鮮血,直嚇得前麵的人心膽欲裂,下意識的不斷向後推擠。
巨獸背上,靠近獸頭的男人朝著人群伸出了長槍,這槍真的很長,估計足有兩丈,可以從小山一般的巨獸背上徑直伸到地麵!
看到男人的動作,人群又是一陣驚慌。不過好在這一次男人並沒有將長槍捅進某人的身體裏,而是輕輕點了點靠近的一個男人,接著又指了指自己的身邊。
被長槍點中的男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略微猶豫之後便咬了咬牙,邁著顫抖的雙腿走到了巨獸身邊。
緊接著,巨獸上的男人再次伸出長槍點了點人群中另外一個男人,經過之前的血腥和恐怖,男人自然也是順從的走了過去。就這樣,巨獸上的男人挑選出了人群中一個又一個男人。被選中的大多都是青壯年以及少年,老人小孩以及婦孺則不在挑選行列。
不多一會兒,巨獸背上的男人便挑選出了滿意的所有男人,約莫二十人,這些被挑選出來的人統統站到了他的身邊,剩下的便隻有我們這撥老弱病殘和婦孺。
就在這時,怪獸背上的男人收起了手裏的長槍,從懷裏掏出一個扁長的布包。布包材質未知,說是布包但又似布非布,其色成漆黑,看似平淡無奇,無甚特異之處。但是從男人貼身攜帶,拿出時又是小心翼翼捧在手裏的態度,就可以想象,這個布包絕對不像看起來那麼普通。
男人的表情很畏懼,很虔誠,很恭敬,如同捧在手裏之物,遠比他的生命更加尊貴更加重要。他緩緩打開了布包,每一個動作都仔細而緩慢,輕柔而卑微。隨著男人的動作,布包打開,露出了包裹之物。
那是一小塊碎片,薄薄的一小片,因為體積太小,倒也無從分辨是什麼東西的碎片。碎片的材質同樣未知,非金非石,通體成黑色,是濃烈的沉重的深黯的黑,其上有細絲一般的紅色線條微微閃動光華。
就在這碎片露出的一瞬間,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同時凝固了,刺耳的哀嚎聲,濃重的血腥味,漫天的飛揚塵土,都似統統消失了一般。
時間,空間,生命,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靜止!
我的眼裏再看不到感受不到周圍的一切,我的視覺和聽覺似乎在告訴我周遭的一切依然能被感知,可是我的大腦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接受這些信息。這是一種,明明看到,卻又沒有看到的詭異感覺。
突然間,我看到一個小姑娘,不,應該說是一個*,一個剛剛出生雙眼尚未睜開的*。*看起來特別漂亮可愛,麵目稚嫩卻精致,隱隱可以看到這是一個異常漂亮的美人坯子,完全可以預料*長大之後該是何等顛倒眾生。
*被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托著,順著雙手往上看去,這是一個女人,一個同樣美豔不可方物的女人,眉目間盡是溫柔和幸福,她的眉心處有一個火焰形狀的赤紅小徽記,描繪的是一隻身體微蜷正欲衝天而起的巨大鳥類。
那是一隻鳳凰。
這個女人是我的娘親。
一個寬厚的男人背影緩緩向娘親走去,娘親抬起頭,衝著男人笑了起來,柔情而甜蜜,像是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蜜罐。
我從未見過娘親如此甜美幸福的模樣。
男人親吻了一下娘親的額頭,小心翼翼而又有些慌亂的接過*抱了起來,似是在笑又似在與娘親調笑什麼。
我心頭大震,這便是我的父親了吧?也隻有在他麵前,我的娘親才會如同一個溫潤的小女人吧?
原來,他抱過我的啊。
男人緩緩轉身,我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父親,讓我看看你的樣子吧。我在心裏祈求著。
突然!
“啊!”“啊!”的慘叫聲,接二連三的在耳邊響起。我眼裏的畫麵也開始漸漸崩碎散去,我所能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是一張慈祥的側臉。
我終是沒能看到父親的樣子。
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清晰起來,慘叫聲,驚恐聲,血腥味,都一一呈現了出來。我無法踹度剛剛發生了什麼,那些畫麵又是真是假。但我寧願,那是真的。
我微微看了看周圍的人,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種茫然的表情,如夢初醒一般,懵懂迷茫。看起來,所有人剛剛都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影響了。
我猜此刻我也應該是這般表情吧?
那塊小小的碎片究竟是什麼!?竟然僅僅一塊殘片就擁有如此驚人而恐怖的力量!若是完整之時,又該是怎樣一番景象!?
打斷一切的慘叫聲自那些被挑選出的男人喉嚨裏嘶吼而出,淒厲痛苦,比起之前那些被屠殺之人的嚎叫,更加淒慘痛苦數十倍!
我仔細看了看,原來不知何時,那塊碎片靜靜懸浮在了半空。碎片之上,那一絲絲殷紅的線條變得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從碎片上緩慢伸出,張牙舞爪的鑽進了那些男人的腦子裏!
絲線來回蠕動,好似在那些人的腦子裏來回翻轉攪動一般,直折磨得那些人麵目扭曲,聲音猙獰,整張臉都似要撕裂開來!
又好似那細絲正在輸送什麼東西一般,一個個微微鼓起的小凸點沿著細線不斷往下移動,將不知名的液體輸送到了那些人的腦子裏,極其恐怖!
就像一隻隻不停被注水的青蛙一樣,那些男人的身體迅速的膨脹了起來,以一種極其不協調的姿態,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個個巨大的人皮氣球!
那些男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不斷膨脹變大,身體的每一個處都被劇烈的撕扯拉伸著,遠遠超出了身體承受的極限,痛苦得完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隻是兀自嘶啞而徒勞的慘叫著,絕望而驚恐,又似正在喊著:“幫幫我,幫幫我,殺了我吧……”
“喀呲”“噗”的兩聲,仿佛有什麼堅硬的東西斷裂的聲音和某些柔軟的東西的被撕裂的聲音同時響起,一個已經變得非常巨大的男人腦袋突然破碎開來,竟然有兩根尖利的長牙從裂口處穿了出來!
可是那男人卻沒有死,慘叫聲愈發尖銳刺耳,簡直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隨著男人的聲音,那膨脹身體的各個部位都迅速開始龜裂,然後就像戳破一個灌水的氣球一般,鮮血嘩嘩的就噴湧了出來!
人體“氣球”徹底爆開,一頭恐怖的巨獸粘黏著一身碎肉,沐浴著鮮血,顯露在了眾人眼前!!
天呐,這恐怖巨獸竟然是由人類而來!!隻是不知是純粹由人類變化而來,又或者是被寄生式的孕育而來?
僅剩下的這些老弱病殘和婦孺,一個個不是被嚇得劇烈嘔吐,就是當場癱軟在地。也包括我在內。我也同樣從未見過如此恐怖殘忍的景象,甚至比那天單獨看到的時候,更加血腥殘酷!
與此同時,“喀呲喀呲……噗噗噗……”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了起來,幾乎所有的男人都在同時被體內的恐怖巨獸撕裂了身體!這恐怖巨獸,在如此短時間內,就又多出了近二十頭!這些怪獸似是剛剛出生,鱗片微微發黃,並不是深重的黑色,體型也較之前那些巨獸小了一大圈。但是對於人類來說,依然顯得龐大不已。
我的心情變得異常沉重,若這群人不斷的用這樣的方式製造同伴,用不了幾時,這人間便要塗炭生靈!
“天呐,那……那是什麼……?”周圍的人開始低聲驚恐的喧鬧起來:“魔鬼,魔鬼,這是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鬼啊!!”
原來,那些幼獸背上竟然緩緩隆起一個大包,大包緩慢蠕動間,居然變化出了一張活靈活現的人臉!!並且每一個大包之後都或多或少的微微隆起了兩三個尚未顯化的小包!而這些已經顯化出來的臉的樣子,正是之前那些被巨獸破體而出的男人!!!
那些男人孕育出了巨獸,身體同時被撕裂,本該已經死去了才是,可是此刻卻又緩緩從巨獸的背上生長了出來!!這……簡直詭異得無法解釋!
莫不是,那些騎坐在巨獸背上的男人,並非像是人類同坐騎一般的關係,而是直接從巨獸體內成長分離出來的!?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群人!?不,是怎樣的一群怪物!?
最初那個坐在成年巨獸身上的男人,謹慎又虔誠的收回了那塊殘片,再次仔仔細細的包裹了起來。然後揮手間,長*出,迅若閃電的將一個尚未來的及反應的女人,一*穿!長槍再動,一攪一扯,竟活生生的將女人的心髒挑了出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直到心髒被挑出,女人的慘叫聲才發出來。女人癱倒在地尚未死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那顆還在跳動的心髒,緩緩的被放到了幼獸身上剛剛長出的一個頭顱麵前!
頭顱像是被無法抗拒的美味吸引一般,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一口咬在那顆心髒上,竟然“噗嗤噗嗤”的貪婪咀嚼了起來!!
女子雙眼圓瞪,不甘而驚恐欲絕的看著那個隻有一張臉的頭顱,那……是她的丈夫,此刻正癡迷而陶醉的吃著她的心髒!!
原來,那些被挑選出的男人是同伴,而我們這些剩下的,是食物。
人群開始四散奔逃,比起被殺死,活生生被吃掉顯然更加恐怖!也顧不得巨獸的阻攔和屠殺,人群隻是不顧一切悍不畏死的想要逃出去。
我沒有動,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的。若我沒有受傷,在克服了惡心和恐懼之後,定然是可以殺出去的,可是如今,我連一個法術都施展不出。
所以,這裏的所有人都逃不掉的。
果然,不過轉眼之間,人群就被屠殺殆盡,屍體堆成一座小山。正有成年巨獸上的男人如同喂食後代一般,用這些已經死去或者尚未死去之人的心髒,腦髓,血液喂養著幼獸以及幼獸身上的一個個腦袋。
我看到一柄長槍筆直向我刺來,槍上沾滿了各式各樣的液體以及碎肉腦漿,看起來惡心無比,若不是我此刻重傷虛弱,我想我應該又會忍不住嘔吐起來。
長槍已經離我越來越近,隻需要一個呼吸的時間就會捅穿我的身體,再一次,並且也是徹底的將我殺死。
因為這一次,將不會再有那麼一個男人,孤身殺進黃泉去搶我的魂魄了。
我不想死,有很多很多的理由,我怕死,我怕再也沒有機會去尋找父親,我怕再也見不到娘親,我怕再也見不到哥哥,我怕……再也見不到這個男人……
我伸出手,握住了男人那傷痕累累的右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然後,我閉上了雙眼。
“快走!”哪怕虛弱無比,也同樣溫暖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睜開眼,發現一柄長槍停在我的眉心處。而長槍之所以就此停住,是因為,有一隻手,一隻血肉模糊傷口潰爛的手,正穩穩的抓住了長槍,使其絲毫不能寸進。真的是不能“寸進”,因為一寸之後便是我的眉心!
那隻手的主人,正是這個躺在地上幾乎已經死透了的男人,正是這個冒死將我從黃泉禁地救回來的男人,正是這個麵目柔和溫暖的男人。
(九)
他又一次,將危險攔在了我的身前。
我突然開心的笑了起來:“我不走。”
“快走!”男人又說了一遍,看得出他是憑著一口氣在硬撐:“不走你會死的。”
“我不怕。”我說,剛剛才怕的,但是現在不怕了。
男人臉上有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隻不過在他那張破碎的臉上看起來有些醜陋有些怪異。男人笑了笑說:“你走吧,我不會死的。”
我突然就臉紅了。
男人握槍的左手用力一推,竟直接讓長槍另一頭連人帶獸滾出了老遠!
他動了動,抽出了依然被我握著的右手,笑得更加奇怪了。
我的臉也更紅了。
男人雙手撐地坐了起來:“你快走吧,我不會死的。你現在雖然無法施展法術,但是多少都還有些神力,一個人跑路沒多大問題,而且,會替你攔著他們。”
我會替你攔著他們。
我喜歡上了這句話,我確信。
我紅著臉有些慌亂,但依然倔強的搖了搖頭。因為我知道他在騙我,他會死。他如今醒過來,不過是回光返照或者某種機緣巧合而已。
我似乎看見男人翻了翻白眼!他竟然會翻白眼!?不過仔細一看卻又沒有,我不由得懷疑難道是看錯了?
男人也不再多言,緩緩站起了身體擋在我的麵前,如同山嶽般高大壯闊!一股磅礴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裏湧了出來,不過我能感受到相比之前弱了太多太多。
所以,那些巨獸雖然感受到這氣息之後變得有些恐懼,卻沒有癱軟在地,而是試探著緩緩圍攏了過來。
男人右手翻轉,一道劍氣暴虐而出,當即便將一頭正麵衝來的成年巨獸以及身後兩三頭正在進食的幼獸切成了兩半!切口平滑而光整,立刻斃命!
或許是被這一劍之威所震懾,又或許是因為幼獸的存在而忌憚,周圍的巨獸竟是惡吼一聲轉身就跑了!
我不由得就頭上三條黑線,心想你們這也太膽小了吧,剛剛還那麼凶狠殘暴的啊!
不過,有一頭巨獸竟然沒有跑,反而是踏著轟隆的腳步,慢慢朝男人走了過來。這是一頭領頭的巨獸,也就是身懷詭異殘片的那個男人騎坐著的巨獸。
男人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心道糟糕,看樣子男人果然是強弩之末,本想憑借一劍之威嚇退眾獸,卻怎料這個領頭的不退反進!?
果然,男人轉身拉著我就跑,隻可惜我們倆都受了重傷,奔跑的速度完全比不上四條腿的巨獸,還沒跑到小鎮的盡頭就被巨獸追上了。
獸男一*出,直逼男人背心處,男人無奈,隻得將我往前一推,隨即一個翻滾躲開這一槍。然而男人剛剛躲過就欲起身再跑時,卻又是一柄長槍被獸男投擲而出,朝著男人起身的軌跡而去,如果男人繼續起身的動作,毫無疑問會被一*中!以此槍之鋒利,投擲之用力,男人估計是擋不住,很有可能被直接釘在地上!
於是男人隻得身體往後一縮趴回了地麵,但是在男人做出這個動作的同時,巨獸也已經追趕了上來,一隻巨大的腳掌便狠狠朝著趴在地上的男人跺了下去。
男人雖然因為趴在地上的角度關係看不到身後的動靜,但是如他這般強大的人,哪怕不依靠視覺也依然能夠感受到危險。隻見他雙手用力一撐,整個身體便彈向了半空,與巨獸落下的大腳幾乎是擦邊而過,險之又險。
然而男人彈起的位置距離怪獸的獠牙異常接近,怪獸見一腳未中,腦袋一甩間兩根獠牙便分別刺向了男人的胸腹位置。
男人一驚,若是平時倒也罷了,這樣的境況他絲毫無懼,可是如今這情況還真有些避無可避的感覺,這半空之中根本沒有著力點,豎直下落毫無疑問會被刺穿!不過強者終究是強者,哪怕身受重傷。隻見男人竟然在千鈞一發之際,從側麵伸出手握住了一根獠牙,並以此為發力點,將整個身體往後一推,堪堪避過向上而來的獠牙,然後整個身體斜著往地上落去。
我握緊了拳頭,暗呼一聲好險。
然而沒等我放鬆下來,男人由於在下落過程中尚未來得及放開巨獸的獠牙,被巨獸用力一甩頭直接就甩飛了出來,“嘭”的一聲狠狠砸在了我麵前的碎石堆裏!當場便是一口鮮血噴出!
我立刻急切的想要爬過去扶起男人,然而我剛剛碰到男人的身體,便是被他狠狠的一把拉扯得跌倒在了他的懷裏,接著便是“噗”的一聲,我的右肩隨之一陣劇痛!
原來在男人被砸進碎石的瞬間,獸男便拔起插在地上的長槍,徑直朝我投擲了過來。由於我是背對著獸男,加上並沒有多少打鬥經驗,並未注意到身後的危險。但是男人注意到了,所以他一把將我拉進了懷裏,並同時伸出左手想要抓住長槍。
可是長槍力道太大速度太快,男人並沒能準確抓住,反而是直接被長槍貫穿了整個左手掌!饒是如此,也依然沒能完全阻斷長槍前進之勢,還是有一截槍頭穿過我的右肩紮進了男人的左肩!
我就這麼趴在男人懷裏,被長槍同男人串在了一起。我感受著他虛弱卻溫暖的呼吸,心想這回我倆終是再也沒有反擊之力了吧!
可是我卻看到男人的表情有些猶豫,似乎略微掙紮了一下才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便在此刻,我的身後似有什麼東西出現,某個力量狂暴到驚天動地的東西,古老而強大的氣息橫貫蒼穹!
獸男甫一感受到這個氣息,一直毫無表情的臉上突然驚恐無比,座下的巨獸也是一聲哀嚎轉身就跑。然而一道光亮自男人被穿透的左手而出,倏忽而過,仿佛眨眼之間,又仿佛跨越萬載歲月。
巨獸的身體突兀的消失在了原地,唯有一塊漆黑的碎片掉落在地,忽又騰空而起,急速逃離而去。
我轉過頭,隱約間看到一道光芒劃著殘影回到了男人左手。
似乎是一把劍,一把石劍。
……
我又回到了森林裏,同樣拖著一動不動的男人,就如同半天之前一樣。隻不過這一次,我卻不再覺得沉重,我也不再有絲毫怨言。
更甚至,我的運氣也變得好了不少,沒有多久我就在一處山坡上發現了一個岩洞。山坡下麵是一個山穀,裏麵有長滿誘人果實的樹木,靠近山腳的地方還有一個清澈見底的水潭。
我拖著男人的身體走進岩洞,將他緩緩放下,顧不得歇息便匆匆沿著小路走向了小水潭。潭水清澈而幹淨,我立刻折了樹葉盛滿水回到的山洞裏,開始忍著害怕給男人清洗身上的傷口。然後又咬了咬牙猶豫良久才狠下心用隨身攜帶的一把小匕首,在男人的傷口上刮起腐肉來。
我本是不知道這些的,不過在小鎮的醫館裏但是見到那個年輕大夫的下手這麼做過。隻可惜剛剛開始,那些惡魔便不期而至。
那鎮上的所有人,幾乎都在短短半天時間裏死光了。我帶著男人離開的時候,僅僅剩下了那麼四五個傷勢較輕的人,以及廢墟裏偶爾的一聲喊叫和求救。
我本想留下來做些什麼,可是我在那些幸存者的臉上看到了驚恐和惡意。我猜想,若不是之前男人的手段讓他們忌憚的話,或許他們便是要衝著我動手了吧?
因為,或許在他們看來,是我和這個男人帶來了這血腥殘酷的災難,是我毀了他們的家園,是我讓他們家破人亡。
我不想解釋什麼,也無從解釋,便隻得拖了男人離開。
終於,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整整花了數個時辰,才將遍布男人全身的傷口裏的腐肉一點一點的刮除幹淨,並用小水潭裏打來的清水仔細擦拭清洗了一遍,最後再從他的衣服上撕下布條清洗幹淨之後將傷口包紮了起來。
為此,我甚至扒光了他的衣服!
天呐!千萬不能讓人知道!不然我就沒臉見人了!
不過他的身體真的很勻稱很健壯呢!
我不由得想著,臉色也是羞得通紅通紅。我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做。娘親從小就教育我,男女授受不親。
我隻是隱約覺得,有些東西似乎已經慢慢變得不一樣了。
……
今天男人終於醒過來了,不過他發現自己近乎全裸之後,第一反應竟然是一個翻滾將身體蜷縮了起來,隻露出個後背給我。
我本是臉紅羞臊不知該如何開口的,卻瞬間就被男人的動作氣笑了,心說搞得好像吃虧的是你一樣!
男人不知從何處竟然變出一身幹幹淨淨的衣服來,身體像條蟲子一樣亂扭一通之後便換上了幹淨的衣服。
我大呼驚奇,再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破破爛爛的髒衣服,立刻就道:“哎,你哪裏變出來的啊?好厲害!我也要新衣服!”
男人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
“我當然不知道啊!”我心說我要是知道怎麼變出來新衣服還用穿這麼久的破爛嗎?難不成我應該知道嗎?
果然,男人露出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嗯,鳳凰一族都是這麼教育後代的!?難怪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說完還不忘嘖嘖驚歎兩聲。
我被他的語氣弄得很不爽,又被他的話裏的內容說得很生氣,所以我一腳就踹在了他的腿上:“你才一代不如一代!說,你怎麼會知道我的來曆?”
“你……”男人似乎沒有料到我會踹他,又似乎對我這個動作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沉默了一陣才道:“你已經踹了我三腳了。”
三腳!?之前踹他的時候他不是半死不活了麼,他怎麼知道我踹了他兩腳!?
“我猜你很驚訝。”男人用一種看幼稚小孩子的表情看著我。
我被看得有些窘迫,抬腿就欲再踹,卻是被男人躲了開去:“你還踹上癮了是吧?這輩子你是第三個敢踹我踹著玩的人。”
“誰愛踹你踹著玩兒了!?”我嘟起了嘴:“我就是要踹你踹你踹死你!!你個大騙子!居然把我害死了!”
“我後來不是把你又救回來了嗎!”男人揮揮手,又變出了一身衣服,是同他穿的一樣的灰色長衫:“我沒有女人的衣服,穿不穿你自己決定。”
說著他便走出了山洞。我想了想,又看了看身上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的衣服,咬了咬牙還是決定換上幹淨的。可是這衣服太大太大了,套在身上之後我連手和腳都伸不出來。這應該是他穿過的衣服,雖然已經洗淨,但是上麵依然淡淡的殘留著他的味道。
我有些臉紅,又有些開心。
我不得不將袖子和褲腳一圈一圈的挽了起來,在兩腳兩手處挽成了巨大的布球,又將長長的腰帶在我的小細腰上來來回回纏了好幾圈才紮了起來。
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奇怪。
果然,我走到男人身邊的時候,他的眼角有止不住的笑意:“我本來準備把你賣給那家夥的,現在我突然改變主意了。”
我沒有注意到他說本來準備把我賣了這件事,我隻是聽到他說的後半句,他改變主意了。
改變主意,那就是不賣了。
心裏仿佛有一隻小鹿在四處亂撞。
看到我的表情,男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我心想可不能這麼讓你欺負,於是努力定了定神,讓自己不要太過失態,還擺出一副生氣的表情:“說,你個騙子,為什麼騙我!?你準備把我賣給誰?”
“我原本是受故人所托去尋找一些東西的,結果半途就遇到了一隻傻乎乎迫不及待想把自己賣了的小鳥。”男人的笑容裏充滿了揶揄:“我一想,正好我認識一個買家,這隻小鳥應該能在他那兒賣不少好東西,於是……”
“於是你就準備把我騙去賣了!”我搶先說到:“我倒是想知道,有誰敢買我這麼一隻‘小鳥’,而且你如何知道我是鳳凰的?”
“嗯……”男人思考了一下才道:“從你的角度來說,那應該是你們家族裏某個老不死的老家夥,我剛好跟他很熟,我覺得用他的後人應該能在他那兒換來不少東西。”
“你認識我家先祖!?”我大驚:“哪一代的先祖!?”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不是想要對我不利。
“我都說我現在改變主意不賣了,所以我不打算告訴你。”說完似是看到了我不滿的表情,又加了一句:“不要踢我!”
我哭笑不得,心想我有那麼野蠻嗎?但我也知道既然他說了不打算告訴,便是我追問恐怕也沒有結果,索性問起了別的問題:“你知道那些……嗯……就是那些怪獸是什麼東西對嗎?”
“一年一前,一個故人告訴我他發現了一塊殘片。但是這殘片為他的家族帶來了滅頂之災,所有人不是變成了食物,就是變成了……你所見過的那個樣子。他求助於我,希望我能拯救他的家族,將他們變回原樣。”男人頓了頓,接著道:“我本是來救他們的,而不是來殺他們的。”
我心道原來如此,難怪他一直沒有對那些怪物趕盡殺絕,甚至若非迫不得已根本就不願出手,原來那些怪物,曾經是他的故人之後啊。
“可是因為我一時疏忽,卻讓你無辜喪命。”男人歎了口氣:“並且,我還是殺了他的後人,最後殺的那一個,是他唯一的兒子。”
我無言以對,覺得有些沉重,轉而問道:“為什麼要救我?”
男人轉身看了看我:“我在黃泉的時候就說過了,你因我而無辜喪命。”
原來真的是這個原因嗎?僅僅是這個原因嗎?
我的心裏突然有些難過,卻見男人突然輕笑了起來:“也可能還有別的原因。”
他甚至都沒有說別的原因是什麼,隻是這麼調笑一般的話,就讓我心裏又開心了起來。我突然覺得,我似乎心情變化太莫測了一點。一句話就開心,一句話也可以難過。
隻要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我想,我終究是做了娘親說的最不能做的一件事。
而這數日以來的種種,無不證明娘親說的話都是對的。所以,我的心裏有些害怕有些擔憂。
突然一隻寬厚的大手按在我的腦袋上揉了揉,我偏過頭,發現男人看著我,臉上笑意正濃。
我抬起頭看著遠處緩緩上升的朝陽,心裏有了一絲寧定,不能做的事不代表就是錯的事,哪怕是錯的事,也不代表是會後悔的事。
“為什麼我會被那個長槍殺死?並且墜入輪回之中?”我又問道。
“我也很驚訝。”男人皺了皺眉頭:“因為我探查之後發現,那槍上竟然蘊含著輪回之力!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推測應該與那塊碎片有關。可惜終究讓它逃走了。”
輪回之力!?天!那是大道規則,六道存在之根本!怎會出現在一柄長槍之上!?甚至,難道那些一摸一樣的長槍上,每一柄都蘊含著輪回之力!?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會出現這樣的事!?
我心裏震驚的無以複加,準備開口詢問,卻發現男人也是同樣眉頭緊鎖,心道看樣子他也不清楚其中緣由,問了也是徒勞。
“那個孟婆應該完全不是你的對手,你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甚至差點死掉?”我沒有去問孟婆是誰,與他有何關係,我隻是假裝我不在乎這個問題。
“後來出來了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家夥管閑事,於是就跟他打了一架。那家夥居然連曼珠沙華都拿出來了,可真是拚命啊!不過終究還是比我差了些。”
差了些?我疑惑了:“差了些那你為什麼還會受這麼重的傷?”
“因為……”說到此處,男人看了看我,停頓了下來,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我正待追問,卻突然眀悟了緣由。他,是為了保護我。在與一個和他相差不是太大的人打鬥的時候,還要分出心神來保護我。所以,他重傷瀕死。
原來,如此。
我的心緒激蕩不已,定了定神又道:“那麼,你是誰?”
“他們都叫我……天帝。”男人平淡的回答道。
天帝!!!
那個橫掃天上地下,所向披靡,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天帝!
那個貴為天宮之主萬界之尊的天帝!
(十)
“所以你說的你不會死是真的不會死嘍?”
“當然不會死。隻是傷得確實有些重,需要點時間療傷。”
“……”
“另外,無論我的身體被破壞成什麼樣,對我都沒有影響。所以你刮我的肉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報複我。”
“……”
“還有,我身體雖然暈過去了,可是你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得清清楚楚,隻不過我沒辦法動。比如你踹我,比如你扒我衣服。”
“……”
“再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天夜裏你其實沒必要幫我,因為那東西根本奈何不得我。不過你幫就幫吧,竟然還把自己弄死了……”
“……”
“不過……謝謝你。我……很開心……”
“嘻嘻……”
“隨我回天宮吧。”
“遠嗎?嘻嘻,遠的話你背我呀!”
恰是此時,朝陽初生,寧靜而愜意,山洞前,也早已沒了我和他的身影。
隻是突然的,我又想起了孟婆的樣子,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我也會如她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