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心不穩。前麵幾個人隻是跌入峽穀不知所蹤而已，對於習慣了生離死別的安西戰士這算不得什麼，可是那次雪崩就完全不一樣了。
現在是數千人徒手行軍，連馬匹都不能騎乘，隻能靠凍得麻木的雙腳和雙手來完成行進，尚且如此之慢，如此的危險。如果是除了坦駒嶺，後麵如何送給養上來？糧草如何保證？難道指望他們的大車可以在這種艱險的道路上強行運送糧草軍械？
死，他們是不怕的。他們怕的是因為敗戰而死。唐軍的獎罰製度非常分明，打了勝仗的可以根據具體的勝利情況和殺敵數量獲得相應的官勳爵位和物質獎賞。以上次李靳他們帶兵強行衝灘就屬於以少擊多的上陣，又有矢石未交，陷堅突眾的跳蕩。攻連雲堡時的首功也應該是他們的，這就是三轉！三轉者為飛騎尉，視從六品！何等的榮耀。可是如果在敗軍亂陣中死掉，那甚至還比不上那個跌入山穀的軍士，最少他在安西的家人可以被優厚的待遇，而敗軍之兵卻要被眾人視為無能之輩，如果死在疆場上還好，如果在戰陣中失蹤那甚至可能被懷疑是投靠了敵人，全家都會被監視起來，更不要說賞賜了。
而出了袒駒嶺就是小勃律的腹心之地，離吐蕃和大勃律也是越來越進，隨時可能碰上大批的吐蕃援軍。軍無糧草不行，本來以唐軍的戰力，即使是碰上五倍與己的敵人也不足恐懼。可由於這個袒駒嶺讓糧草無法順利前送，如果嶺下的第一站阿弩越城又久攻不克，那麼即使安西武威軍再神勇，也是無法在源源不斷的吐蕃援軍的襲擊中堅持下去的。
林林總總的因素綜合起來，在每個安西健兒心中都打起了小算盤，如此這般去送死，實在是不劃算！
這李副尉如果知道此刻手下們心裏想的是什麼，也就不會那麼故意微笑著安慰他們。“別看著坦駒嶺名字不錯，娘的，一點都不平坦。不過這風雪也伺候不了爺們幾日了，現在已經過了一大半，隻需兩三日，我們就能達到嶺下，那裏可是牛羊遍野的肥沃草原。到時一定好好殺隻羊烤了吃，這些日可苦壞了五髒廟………………
黃勝艱難的笑了笑。心裏不是滋味兒，李副尉為人極佳，向來把手下當做兄弟一樣看待。打起仗來又神武非常，教給他們的手段也是一頂一的好用。可他卻不知道此刻軍中浮動的這股暗流，已經大到足以毀掉這次遠征的程度。自己是不是該提醒他呢？
告訴他？他信也不信？信了的話一定會轉告高仙芝。高將軍雖然向來愛兵如子，可是這鼓惑軍心的大罪，是誰也不會願意拿命來頂的，到時候如果要殺人立威，李副尉和自己就成了出頭的鳥兒了。
不說呢？這樣下去早晚會出事，不需要多久，情緒從膨脹到爆發隻需要小小一個觸動就可以翻江倒海引發想不到的後果，這叫兵變，將在外君名有所不受，軍在外將命有所不行……如果出了亂子，這隻隊伍怕是沒幾個人能活著回安西吧！
黃勝就那麼一直猶豫著，心裏翻騰的很，一步深一步淺的繼續走著。最終還是沒有下定把情況告訴李靳的決心。
李靳何嚐不知道！這些軍人已經開始悄悄的決定些什麼了，在這種情況下人人自危，軍心一亂，滅亡就是瞬間的事了。可是李靳也在猶豫著，以他目前的身份也是相當的尷尬，區區一個團的副長官，雖然每次高仙芝開軍事會議的時候都會專程把他叫上，可是誰能保證高仙芝一定會信李靳？如果情況危急，李靳何嚐不會成為高仙芝用來穩定軍心的一顆棋子，雖然看上去好象代價高了點，可是比起提前毀掉整次遠征，已經是大大的劃算了！李靳的心裏也在不停的撥動著自己的小算盤，隻是那算珠撥來撥去越來越亂，始終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燕九聖大剌剌撲過來，往李靳肩頭那麼一拍，隨即又被肩頭的護獸甲給冰的把手猛然縮了回去，放在嘴邊哈氣。“李郎，高將軍有請！”說完話，就繼續悶著頭剁著腳往前趕路了。
李靳一楞！此時！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