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鄭王府時,朝霞滿天,彩雲追月。
並肩行至街道上,遠處華燈初上分外熱鬧,人聲鼎沸如同那晚一樣。紫紅色的絢爛打在二人臉上,昏昏黃黃朦朦朧朧,彼此的尷尬已是消解不少。良久,李玄問道,“如何回去?我尋一輛車送你?”
“不勞煩殿下,不過兩裏多路,我自己行去便是。”
頓了頓,於是覺得自己太過生疏,她又找回些餘地,“麻煩你的事已經夠多了,實在沒想到還要你再……”
“既然已經這麼多了,那便不拘再多一項。”李玄不由分說打斷她的話,又停下腳步,轉向裏側,認真注視她的眼睛,“如若連幫你還要令你不堪重負,那我隻得如實供述——這不僅是在幫你,亦是在幫我自己。”
多餘的,暫不必說。
假以時日,她會懂的。
“那你……”丹一將碎發撩到耳後,心底不再發怵,坦坦蕩蕩望了回去。
從他的眼中窺得一隅溫和之地,卻又飽含著複雜的情愫,像是要攀登至極限的高峰,又或者是風平浪靜的海麵上猝然打翻小船的洶湧波濤。
他孤傲,他耀眼,分明本就是遙不可及的,對她來說卻好似觸手可得。
可是。
可是……
“那你……此行多加當心。”生怕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露出馬腳,她打了個磕絆,目光遊離,愣怔說道,“我在長安等你回來。”
然而這尋常的一句話卻使李玄有種如蒙大赦的鬆快之感。愈加低沉的黃昏中,他的眼睛閃過一抹亮色,旋即卻又黯淡下來。
他要去東都,定然瞞不過有心人之眼。尤其不僅是去尋韓氏族人,還有更重要的其他事情。
有人在長安城等他回來,那真是……太好了。
遠行當然有凶險,許在他鄉便被人悄然除掉。他低了低眉,咕噥著:“不知來日能否與你相見,或可……”
他說著,麵色慘然神色落寞,恍如一去不歸,步伐輕移靠近丹一,展開雙臂想要索取一個擁抱。
仿佛是試探,又仿佛是問取她的意見,他的動作極為輕緩,又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吧唧慢慢擁住那個身影。
他夢寐以求的,或許也不過是一個擁抱。
可她卻在即將相擁的最後一刻,衣角擦過他的雙手,向後退去。
她轉過身,看不到麵容,隻能聽到她的聲音,仿佛有什麼重物壓在上麵,沉沉的,悶悶的。
“別說不吉利的話,”她向遠處走去,緩緩抬起右手,背後輕揮,“會見的,殿下。一定會的。”
她的身影遠去,也漸漸模糊。李玄仍僵硬地維持在原地,手指尖留下她的氣味,懷中是帶有她身體餘溫的一團空氣。
就這樣吧。
他苦笑著,轉過身。
他今日已經牽到了她的手,不要再奢求一個擁抱了。
沒有身份與立場,這些,都隻能算是偷來的歡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