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中極陰陽洲,水火陰陽宮西方九千裏,垂柳鎮,牧月客棧。
萬象和千幻自昨夜之後便一直不曾睡著,為免擾了焚火睡眠,索性兄弟兩個便在樓下坐了一夜,一直聊著昨夜看到的種種,搞得焚火一覺醒來,不見了兩人還嚇了一跳。又過了一會,百草也從房裏出來了,見到萬象和千幻兩個一直盯著他,心中還有些奇怪,暗道近日這兩人又不知是在抽什麼瘋。萬象和千幻見百草麵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是昨晚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待到眾兄弟都起了,用早膳之時,百草才說道:“昨夜我想了一下,爺爺說從正西蘊水洲借道,不入坎位神土,與水不過而繞,一月內務必到達道魔孤島。為兄想的是,憑咱們的腳力,從垂柳鎮最多半日便可駕雲到達蘊水洲。隻是在蘊水洲上的路線,咱們幾個最好還是先規劃一下。”
“大哥,你是說咱們還是要在垂柳鎮停一陣?”磐石問道。
“不錯。”百草點點頭,不再言語。兄弟幾人出來前聽了令狐飄雪的話,在外一切以百草為主,見著不再說話,也就不說話了。
飯後,百草遍就和老槐樹要了九州的地圖,兄弟們研究起路線來。因為老爺子路線中要顧及百魅的道體不可收了水氣牽引,所以與水能避則避,連坎位神土更是進也進不得。一時間可是難煞了所有人,畢竟這正西蘊水洲在坎位,水氣最盛,九州之中也就屬這蘊水洲河網最多最密。要想在蘊水洲避開水路,可當真是比登天還要難。
見著兄長們都在為難,眼見著一時半會之間是不會有什麼結果了,萬象就給千幻使了個眼色,兩人尋了個由頭,把百草給支了出來。
“大哥,你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萬象嘴裏藏不住話,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長驅直入。萬象聽了,眼眸中不可察覺的閃過一絲慌亂,麵上卻依舊是古井不波,微微笑道:“小九你說什麼呢,昨夜我自然是在房中睡覺了。”
萬象一連狐疑,連連質疑:“大哥,你當真昨夜待在房裏麼?我怎麼今早起來聞著你身上有股子風塵的味道?”“臭小子你胡說什麼,哪裏有什麼風塵的味道,你當你自己的是什麼鼻子?”百草一愣,笑道。
“大哥,你別鬧。我是認真的,不信你自己聞聞身上,雖然說是藥香濃鬱,可是真的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夾雜在其中呢。”萬象一本正經道,神情容不得百草去推說。百草卻也是沉靜自若,抬起衣袖自己嗅了嗅,抬頭道:“小混蛋,淨編瞎話騙哥哥。”
萬象見自己怎麼也套不出百草的話來,嘴上一扁,心想:“大哥好深的堤防。”幹脆就不再和百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攤牌了:“大哥,你昨天晚上去過林家了吧?”
百草一聽,眉頭一皺:“小九,胡說什麼呢。昨天樹爺爺不是都已經說過林家已經不在這垂柳鎮上住了嗎?”“大哥,你是七巧玲瓏心,玲瓏剔透必然是覺得樹爺爺的話裏有話,全然不信的吧?”萬象冷哼一聲,說道。
不待百草說話,千幻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大哥,你昨天晚上幹了什麼,我和小九都看見了。你當真是覺得你昨夜看見的是林家小姐的魂魄嗎?”
百草聽著千幻話語,麵上終於漸漸有了變化:“你們兩個都看見了?”
“豈止是看見了,大哥你被哪個東西迷得五迷三道,我們倆個又刻意用寒羽冰魄可以鎮壓隱去了氣息,你如何能感覺到我們兩個。”萬象點點頭,說道,“大哥,你不會真的當那東西是林家小姐吧?”
“怎麼可能是水柔呢,她身上一點生氣都沒有。可便是鬼魂,身上也該有陰氣在身才對,我卻連一點都感覺不到。”百草見他們兩個俱是已經知曉,便也就不再隱瞞。將昨夜所見說與二人:“我昨夜的確是思來想去,覺得樹爺爺是話裏有話,卻總是想不透徹。恍惚之間就看見聞到水柔身上的胭脂味道。那是我兩百年前親自給她調的,所以便順著香氣的方向追了出去。之後就看見了水柔。可是你們後來也看到了,她身形快的來我也追不上。等到我進了林家宅子之後,才發現林家上下二十幾口全部被人用異術以‘牽星瀉魂釘’釘死在正堂,水柔更是被四枚牽星瀉魂釘給活活地釘死在正堂房梁上。死狀慘烈。”
萬象聽完,想了想,問道:“哥哥,林家眾人的屍首你沒有移動過吧?”
“沒有,我倒是動過把林家上下安葬的念頭,隻是整個正堂我都進不去,有人借著我在林家布下的藥陣牽引著林家上下的怨氣將正堂護了一個嚴嚴實實。我本想著,這樣的陣法中,眾人的魂魄是出不去的,所以想要借著藥陣,看看能不能把水柔的魂魄引出來,這樣我就能明曉前因後果了。可是借著藥陣之力動了林家地脈去找,也找不到水柔的魂魄……”百草回答道。
萬象看著百草,輕聲說道:“大哥,林水柔是不是‘九陰逢陽,路途清明’的命格,同時還有命相上麵‘百尺高塔,西北缺腳’,寡了壽數?我且先告訴你,林水柔如今已經被散魂了。”
“散魂了!怎麼可能……”百草心中大驚,後退一步:“我拚了自己百年道行,受了天譴布下藥陣給林家改了壽數,就是想讓他們一家好好活著,等我找到給水柔改命的法子,可是到頭來,不想還是這般……”
百草穩了穩自己的情緒,點點頭說道:“不錯,水柔的命格和命相都如你所說,其實當年我遇見她時就已暗中給她搭過脈。依著她當年的脈象,最多隻剩三年的壽數,已是時日無多。我借口住下,受了天道責罰,用我畢生所學幫她全家給了壽數。卻不想是害了她,還叫她死的這樣難堪苦痛……對了,小九,你是怎麼知道水柔的命格命相的。”
“我猜的。聽你說林家上下的死狀,覺得好像爺爺以前跟我講過的一個陣法一樣。對了,大哥,你走之前有沒有給林水柔留下什麼養氣的法門?”萬象心中思索,應答著。
千幻在一旁聽著,說道:“小九,你是不是想到什麼。我方才聽你一說,恍惚間想起之前修行幻陣的時候父尊給我講過的,世間有人憑借活人做陣眼,有時候甚至是將這人殺了,值得道陣變做凶煞非常。難不成……”
百草聽著他二人說話,心下是一點點地揪起來:萬象所言一切皆是不假。自己的的確確是在離開林家之前傳給了林水柔養氣的法門,順便還教了她幾式道術防身。且林家的藥陣,自己也是將林水柔作了陣眼,這樣陣中便有更多的生氣來溫養她的身子。如今看來,卻不想使害了她。“小九,你就直接說這是什麼陣法吧。一切都被你們說中了,水柔就是我那藥陣的陣眼,而且她的確也練了我給她的養氣法子;非但如此,我還傳了她道術。”
萬象歎了一口氣:“唉,大哥,你也別自責,我們都知道你是為了紅顏,不然也不會兩百年前損了修為。隻是這陣法,還是今晚我和哥哥一起去看看吧。我們兩個都通陣法,如果真的如我所想,我們兩個多少還能幫上點忙。”
百草點點頭,三人一同進了屋,不提。
入夜,眾人用過晚膳之後便各自回房,略作調息之後便準備歇下了。之前百草和萬象、千幻說好同行,故而為了不擾其他兄弟們的休息,晚膳的時候趁著眾人不備,在飯食之中下了些靈藥,暫時封了其他人的道力,教他們身上疲乏,早早的就休息了。三人說好,先各自回房間休息,等到百草見到林水柔的執念之後,萬象二人聽了百草的動靜就一起去林家廢宅。
子夜,百草嗅得那香氣,忙起身追了上去。千幻萬象聽得動靜,借了道術跟了上去。這次兄弟三人一心隻是為了去追那林水柔,所以腳下都用上了道力,不多時就已經到了林家廢宅。在門口稍稍停頓了些許,三人便已到走了進去。
進了大門,不出二十步便是正堂。堂上情景果如百草之前所說,一家老小皆都死在牽星瀉魂釘之下。夜間昏暗,林家上下都是怨氣繚繞,烏煙瘴氣,把月光統統遮了去,索性是三人道行都不淺,夜裏視物的能力都不差才得以看清。隻是萬象實在是覺得這樣看著不真切,便喚了自己的青綠仙劍出來,道光清冷,倒是看得更清楚了。“牽星瀉魂釘,長三尺,有女子小臂粗,以千年沉陰木煉製的威力最甚,能散人魂魄,毀得道之人的道行,更是可以毀人輪回。哥哥,你最通曉陣法,你說我說的可對?”
千幻點了點頭,同萬象說道:“不錯,牽星瀉魂釘在道陣之中列在“陰晦無明”,專傷人陰鷙,損人道胎,用在道陣之中乃是數一數二的死門利器。撇開陣法不說,就單單而論,這牽星攝魂釘也是極陰的物事。好好的,你不幫著大哥看看這林家的變故,問我這個做什麼。”
“正是因為著林家的變故,我才要問問。你仔細看看,這林家的布置,都是精心擺設的:正堂茶幾上擺的那一尊‘青平陵石’的雕刻,乃是正應正南南鬥星辰諸天。青平陵石現有的石脈本就是亙古之前的一顆天外隕星落入西南艮位峰回洲的一條地脈之中受了地氣滋養而衍生出來的,本是便能吸攝諸天靈力。這一塊青平陵石,本身帶有艮位靈氣,再吸攝了諸天靈力,用來鎮壓這一家氣運是最好不過的了。隻是我看著這一塊青平陵石之中內蘊的靈氣,好似是臨近了祖脈才會有的成色。大哥,這東西,隻怕也是你給的吧?”萬象打趣這百草,眼神又在這正堂轉了轉,定在茶幾的一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