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鳥身上散出幾縷幽幽藍光,隨著光逐漸隱去。站在我眼前的,已一個身著羽衣,飄逸的淡藍色長發束在身後隨風而起,麵容俊朗的男子,對我溫柔地笑著。
細碎的陽光,撒在他身上,襯得他愈加玉樹臨風。
見他一直盯著我,那雙漂亮的墨色瞳孔一刻也不曾從我身上離開,我的心髒不自覺地飛速跳動著,臉頰和耳朵都在微微發燙。
我捋了捋鬢邊嗯發絲,有些拘謹地詢問,
“你是...你是藍翼嗎?”
男子莞爾一笑,腳尖輕點樹枝,躍到我身旁。朝我伸出手,微微躬身,道,
“是我,樹妖。”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他拉起手,向空中飛去,穿梭在林木之間,
“誒誒誒!別那麼突然!”
我驚叫一聲,撲騰著手,卻被死死攥住。
“修行這麼久,還不會飛嗎?”
藍翼悠悠地嘲諷我。
這人......就算變帥了嘴也還是那麼欠!
藍翼的發絲被疾馳的風吹起,迷了我的眼睛,有些看不清。
“你飛慢點,頭發打著我眼睛啦!”
我話音剛落,本拽得我手腕生疼的人突然鬆了手。我慌亂地運起全身靈力,勉強撐住,不從這好處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藍翼把我甩在身後,頭也不回直愣愣地朝前飛。
搖搖晃晃地飛了一會,勉強跟上那個突然丟下我的人。
“藍翼!能不能等等我呀,我才剛學會!”
我不遠不近地跟著藍翼,不滿地訴苦。
藍翼仍不回頭,垂在身側的手掌一抬,提了速,扔下一句,
“再不快點你就得迷路啦!”
......!!
我氣得眼冒金星,又有些無語,隻能跟著提速。
藍翼這個人怎麼總愛幹些討人厭的事兒,長得妖模狗樣的,做事兒講話跟坨那什麼一樣。
不一會兒,我感覺到身體有些腫脹,有好多靈氣試圖強行鑽入我的身體。
可藍翼卻越飛越快,為了不跟丟,我也隻能消耗更多靈力極速飛行。
耳邊的風聲隨著飛行速度加快,愈來愈大。身體的腫脹感,竟有好轉。
我忍著難受深吸了一口氣,釋放出更多靈力,趕上了藍翼。
“還有多久?”
我喘著氣,有些疲憊,問藍翼。
“等你快承受不住的時候就到了。”
藍翼冷冰冰地說。
“啊?”
這人又在唬我。
我下意識地反問,但喉嚨被擠壓卻發不出聲音。
我急促地呼吸著,想衝破那層擠壓,卻冷不丁咳出血來。
生鏽似的味道充斥著整個口腔,氣味反衝到胃裏,令我頭暈惡心。
我的法力也勉強支撐著,整個身體已經搖搖欲墜。
藍翼察覺到我的不對,扯著我的衣領不讓我掉下去,安撫著我,
“堅持一下,就到了。”
可我雙眼都泛黑,快暈過去了。
我張了張嘴巴,想回答他,卻隻吐出幾滴血沫子。
忽然間,我進到一個極舒適的環境,溫暖宜人。
環境驟然改變,使我有些反應不過來,雙耳響起陣陣轟鳴。跟我第一次坐飛機耳朵被針紮似的,疼得要命。
“嘔......”
我捂著胃,佝僂著身子,忍不住吐出一堆汙穢。
藍翼扶著我的背,輕輕拍著,關心地問,
“怎麼樣,吐過好些了嗎?”
我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點了點頭。
這地方靈氣實在是......太充沛了。充沛過頭了,快把我五髒六腑擠壓爆了......
“我...我是...不...是差點...爆...爆體而亡?”
我整個人提不起勁,虛弱地靠在藍翼身上,氣若遊絲地問著。
“沒有,我把你帶來了。”
說著,他一邊攙扶我走向那棟綠色吊樓。
“先生,我把客人帶來了。”
藍翼用有些嘶啞的聲音朝樓裏麵喊,他也受傷了。
光這森林中央的靈力就壓得人喘不過氣,像我這樣的差點就命喪於此了。
如果不是藍翼提著我,估計我早已成了林中的一截枯木,甚至可能在死亡之前,會被這威壓直接撐破身體,消散在外麵。
門開了,卻無人迎接。
藍翼架著我一步步踏上樓梯,每一步他的呼吸就重一分。
我推開他,扶著木欄,對他擺擺手,不要他攙扶。
藍翼卻倔強地拉住我的手,借力支撐著我的身體。
這人關鍵時候還是蠻好的嘛......
終於,我們倆到了這樓裏。
我癱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靠著門歇息。
藍翼卻對著屋側薄紗裏的人,單膝跪地,左拳放在右肩頭,行了禮。
“先生,客人來時受點傷。儀式開始前,需要救治。”
“嗯......吾知道。”
藏在薄紗內的人緩緩說道,聲音如潺潺流水般悅耳。
我忽覺有一絲清涼鑽進我的胸口,直觸心底,隨即湧遍全身。
應是這鹿仙的法術治愈了我。
藍翼也退到一邊,治愈自己。
我稍作緩息,便走上前朝裏麵的人鞠了一個躬,問,
“方才聽藍翼說儀式,先生找我來可是為了那術法?”
裏麵的人靜默了會兒,沉聲道,
“你進來。藍翼你出去守著,若有人來尋,召渡鴉趕走他們。”
藍翼微微躬身,恭敬地應了聲是,便轉身離開,關了門。
我撩開薄紗,小心翼翼踏進那被雲煙環繞著的範圍。
這雲煙竟流不出薄紗之外......有禁製阻擋嗎?
我躊躇著,眼前的雲煙卻翻湧著,不一會兒這裏麵便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隔間竟變幻成一方小世界!
一頭白發的年輕男子站在一條閃著細碎銀光的小溪邊,一身墨綠色衣袍無風自動。
我不禁走向前,與他並肩而立,卻不敢看他的臉,問道,
“我剛來時,看到一頭綠色的鹿,那是你嗎?”
男子輕笑,聲音如微風,徐徐而來否認道,
“那是流螢裏死去多年的靈魂。”
靈魂......這裏的妖怪死去之後,竟不會超生嗎?
“那他們永遠徘徊著?”
男人點了點頭,伸出右手,腳邊潺潺而流的溪水上,竟奔騰著各種生靈的模樣。
藍翼曾經說過,隻要這位鹿仙願意,他便能隨時殺死這森林中的任何生命。
若他隨意一捏,豈不是......
這被掌控的感覺,真瘮人。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隻覺脊背發涼。
“沒事,不用怕。我的責任是守護,而不是殺戮。”
“那先生這次找我來,是為了喚誰?”
“我的一位故人。春熙,若是途中我出了什麼事,你別喚醒我。”
鹿仙仿佛知道什麼,平靜地囑咐我。
“好。”
我捏緊了拳頭,點頭承諾。
這術法是最為消耗法力的一種,也是我最大的本事:喚靈,也叫換靈。
喚靈的人需要進入被喚靈之人臨死前的那段記憶,使用我融合的花靈,把被喚之人的靈魂裝進去。
在這之前需要一具載體,承載靈魂。靈魂力分強弱,需要的載體也是同等強度。
而我在跟隨喚靈人進入記憶的同時也肩負著,在現實世界,維持術法運轉。
如果,在這期間喚靈人被困在記憶裏無法掙脫。我就得強行喚醒,如若等到帶進去的靈花枯萎依舊沒出來,那麼喚靈人的靈魂就會永遠被困。
現實世界的肉體也會隨著時間,逐漸消散。
鹿仙......這是不願再醒來了啊。
“先生,您當真要決定好了?”
我沉下心,再次詢問。
鹿仙潸然一笑,緩緩說道,
“她最喜歡自由,可我把她永遠困在了這兒。她對我說過的最多一句話就是,要去看看外麵的世界。說這話時,她永遠都是笑著的。
這些年來我找過無數方法,甚至去了酆都,求了那人。可他竟將我痛罵一頓,說她的命我永遠也還不起。
春熙,你知道我是怎麼當上這鹿仙的麼。
我不信命,這位置是我硬坐上來的。
所以她的命,我要還。”
鹿仙敘述著,聲音忽遠忽近,猶如縹緲的霧。
“這兒不僅困住她,也困了我幾千年。”
我這才轉頭看他,那張慘白的臉頰上滑落一滴淚珠。
鹿仙閉著眼睛,靜靜地坐下。宛如一尊毫無生氣的雕像,俊逸的臉龐雲淡風輕,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來。
我招手,喚出本花和次花,抽取它們的靈糅合在一起。將它們輕輕推進鹿仙的眉心,口中輕念,
“吾以吾靈,喚汝之姓。吾以吾身,換汝之命。陣起!”
我順勢盤腿而坐,抬高雙臂,緊閉雙眼連接著鹿仙的精神世界。
我需要和他一起進入,且保持清醒,以便隨時將他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