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塵一向認為以貌取人是一種極靠不住的識人之法。
看著年高德劭的,或許正忙著給自己的女徒弟淘換假名牌;集帥氣與智慧於一身的名校博士,或許從未上過知網;一眼望去似陽光般燦爛的男孩兒,或許在太陽下山後,便是衝著自己女人大打出手的拳法大師。
但是陳塵在看了這李定方一眼之後,忽然間便有了些動搖。
這個男人站在那裏,便是一柄長槍,一柄來自邊軍血與火錘煉的名槍。
筆直,銳利,沉穩。於靜默之中可嗅其鋒刃的血氣,於不動之中可見其堅毅之心懷。但若靜默與不動隨他槍尖一道散去,那剩下的,便是決絕乃至狂放的殺意。
“真不愧是軍中猛士。什麼槍出如龍,一點寒芒,都不是個兒……他這槍法根本就是強的不講道理的殺人技。”
陳塵由衷地感歎著,又細細瞧著李定方如刀刻斧鑿一般硬而有型的麵容,不由得心中一歎道:說不定也隻有這樣的漢子,才最是與長公主相配吧?
想到此處,他下意識望了一眼歸心台的方向,那裏不光坐著一位天子,還坐著那位天子一母同胞的妹妹,溧陽長公主殿下。
那個往日裏嚐嚐冷聲冷氣板著麵孔的長公主殿下,此刻的表情很是複雜,陳塵能看得出來的,有三分不安,三分激動,餘下的或許是愛慕?
似乎是察覺到陳塵這不經意投來的視線,長公主回望了一眼。兩人的視線在虛空之中碰觸了一瞬,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隨即挪開了視線。
昨晚的對策沒能順利執行下來,這讓陳塵心中對長公主心存愧疚,當然也不敢與她對視,幾乎是與她同時做出了挪開視線的動作。
不過,陳塵還是對長公主起先那個表情有些隱隱的介懷,至於到底是為了什麼,便是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陳塵有些煩躁地用手抹了抹額頭,又整了整思緒,心中暗道:不論如何,得想個法子幫那金剛芭比一把,要不然,她也太可憐了些。
“那個……師父。”
“哪個師父?”衝靜道人瞪了一眼陳塵,道:“你這三個師父裏,我年紀最長,天權真人次之,張真人最年輕,以後你就叫我大師父,叫天權真人二師父,張真人三師父。”
“是,三師父,您方才說,這王保保的血刀刀法已經徹悟了?”
張緒之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三師父”的名號,見陳塵等三人瞧著自己,這才“啊”了一聲,捋了捋山羊胡,這才道:“前幾日他在南校場比試,我去看過幾次,他這每戰一人之後,周身真元便明顯濃鬱一分。若不是已然修至徹悟,想來也沒有這般明顯的效用。”
“那依三位師父的看法,這場比試李定方勝算幾何?”
天權道人道:“三百合前,李定方勝算大;五百合內,五五之數;若是拖到五百合後,王保保必勝無疑。”
衝靜也頷首道:“這話不錯。李家那小子修的是他家傳的羅刹滅定槍,這是佛宗的槍法。佛宗講求體證自悟,不像我們道門功法那樣依賴真元,而是以悟心念力為根本,因而這血刀刀法對他的作用要小一些,但也僅此而已了。”
“那便是說……李定方須速勝。”
陳塵心中細品了一番道理,忽然腦中靈光一現,對三位師父行了一禮,道:“多謝師父指點,徒兒有急事,去去便來!”
這三位老神仙既已拉住了自己這掛名徒弟,其餘的事他們可也不怎麼在意,便都點頭由得他去。
可是他們萬萬沒想到,陳塵這一溜快步,居然是朝著天子所在的歸心台方向而去。
此刻場中二人交戰正酣,旁地人隻顧著為場中二人不住呐喊叫好,也沒注意到陳塵。待到了天子之側五十步時,才有禁中衛士出來攔住了陳塵。
“兩位大人,下官是今科貢士,光祿寺主簿陳塵。下官有一事須得向陛下麵稟,還請代為通傳一番。”
那兩個禁中衛士倒是聽說過陳塵在京中的大名,也不敢輕易得罪他,隻是現下職責在身,可不敢輕易放行,隻得說道:“陳大人,有什麼政事,待上覽後再行啟奏便是。大人沒瞧見陛下此刻正看得入神嗎?惹怒了陛下,我們二人受點處罰也就罷了,大人您這大好前途可也要耽誤的。”
陳塵碰了這麼一頭軟釘子,一時也找不出合適的說辭。可巧此時長公主正好看見了窘在那裏的陳塵,還道他有什麼事情尋自己,便離席朝他這邊走來。
“這是怎麼了?”
“回殿下的話,陳大人他……”
陳塵見長公主來了,麵上一喜,道:“我有事要向陛下稟報。”
長公主聞言,也不多問,便對那兩個禁中衛士道:“由我帶著他去,你們就不必過問了。”
那兩人退下後,長公主便領著他往天子案前走,可嘴上偏沒一句話。
天子本來正看場上二人比試看得起勁,此刻瞧見長公主去而複還,身後還帶了個男子過來,心裏也有些好奇,還不待長公主與陳塵開口,便問道:“溧陽,這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