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鵬程心中一顫,已經能夠明顯感覺到冷汗濕透了背心衣衫。難道大公子知道了一切?還是捕風捉影這樣說說故意詐他?他該不該承認?承認了就等於是將自己的把柄主動奉上,他用以要挾別人的隱秘,大公子同樣也可以使出來,一點點從他手裏奪走有利的籌碼。但是大公子在趙府多年,無論是被逼還是故意,大部分時間都是陪在趙家那傻子左右,並非沒有機會探聽到藏寶圖的事情。
鄧鵬程狡詐多疑,他思前想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終決定還是先讓一步,求個穩妥。於是他收斂心神,做出鎮定模樣,並不追問大公子究竟從何處得知藏寶圖遺失一份的隱秘,而是貌似老實地回答道:“大公子,趙夢舟盜走了一份藏寶圖,這在西南也少有人知曉。但是昨日鄧某審問趙思瑢,他應該是曉得他父親將藏寶圖收在何處。鄧某認為將趙思瑢帶回西南,讓他故地重遊,應該能想起一些線索,便於我們進一步搜尋。”
雪晴臉上的冷笑斂去幾分,不緊不慢道:“這中間存在許多不確定因素。我在趙家多年,自從得知藏寶圖一事,幾次暗中試探套問,都不曾有結果。我懷疑根本不能指望趙思瑢。如果你隻想靠這一條線索,我勸你做好失敗的準備。”
鄧鵬程不甘示弱道:“鄧某熟知西南山川地形,過去一直追隨王爺,對於王爺的想法喜好基本了如指掌。藏寶圖缺了一份,隻剩三份也未必不能推算出寶藏的確切位置。”
雪晴從這樣的回答中已經能夠把握鄧鵬程的心態,可以肯定他意識到光靠逼問趙思瑢並不穩妥,因此除非趙思瑢裝傻之事露了破綻,一般情況下鄧鵬程應該不會對趙思瑢用刑。至於奪嫡或是謀天下,本來就是忽悠鄧鵬程,雪晴也明白不可能三言兩語一蹴而就,讓鄧鵬程改變堅持多年的想法。
於是雪晴正色道:“鄧先生既然有如此把握,我也能稍稍放心。但我認為謀成大事需多管齊下。不如咱們平安回到西南之後,與另外三方勢利的頭腦仔細商談。他們攥著大部分兵權,我們雖有身份智謀,卻還要仰仗他們的人馬。”
雪晴使出了“拖”字訣,話雖聽起來是合情合理,不過一旦多方勢力合謀,必然涉及到各方利益,很容易產生分歧。如果鄧鵬程那會兒還沒有拿到藏寶圖,雪晴又動些手段,另外三方未必會心甘情願聽從鄧鵬程的調遣。
人都有貪婪之心,自己的兵將不給足夠的好處,誰舍得去當炮灰?從兵力上看,鄧鵬程這邊掌握的是齊王核心舊部,兵雖精良人數卻最少。另外三方加在一起,兵馬糧草數量上遠高於鄧鵬程。鄧鵬程想要使動那三方,除了打出“王爺嫡子”的旗號,以寶藏相誘,並無更好的招數。
鄧鵬程也在暗自盤算,大公子如果堅持反對他的想法,他早就預備了各種說辭借口相勸,但是大公子不溫不火沒有表態不讚同,而是提出了新思路,並且認識到另外三方勢力糾結的問題,此等縝密心思和深遠城府,讓鄧鵬程不敢小覷。
鄧鵬程見大公子神色略顯疲憊,就順勢轉開話題問道:“大公子,大業的確需要仔細謀劃,不是三言兩語一日兩日能定得周全。您說回到西南綜合多方意見會商是個辦法。鄧某也會派人先攀上端王那條線。無論將來的棋怎麼走,總之繼續鼓動端王奪嫡應該是沒錯的。”
鄧鵬程果然是被這條打動了。雪晴心中暗笑,鄧鵬程隻要先上了這個套,端王那邊會配合著拋出更多的餌,誘惑著鄧鵬程一步步相信奪嫡的可行性越來越大,讓逆賊們看到希望不知不覺投入更多。
雪晴忽然想到了當年在質子府放風箏的往事。操控全局,好比是放風箏,隻要找到那根主線牢牢握在手裏,善於利用外部環境風向變化,風箏的高低走勢都能隨心所欲。不怕風箏飛得高翻出花,除非鬆手剪斷線,否則風箏逃不出操控者的手掌心。
鄧鵬程不在乎勞民傷財,不在乎百姓傷亡,他的執念是獲取天下最高的權力,哪怕他永遠坐不上龍椅。鄧鵬程自負的是有運籌帷幄之能,雖為一屆文人墨客不能親自上陣殺敵,卻向往著排兵布陣攻城略地,駕馭武力傲視群雄。過去,鄧鵬程或許已經意識到,他登不上權力的頂峰,所以會在意奪天下的過程,希望能從戰爭中享受到控人生死的樂趣。現在,鄧鵬程動搖了。
雪晴明白這種人的心思,他才會提出了輔佐端王奪嫡登位的辦法。這個辦法從某種程度上很含蓄地暗示了鄧鵬程。雪晴自己說能接受先以攝政王身份進入權力上層,再逼端王禪讓帝位的迂回策略,那麼鄧鵬程也可以效仿。
鄧鵬程的確在想,如果大公子可以迂回地做上皇位,他是不是也能通過某種辦法獲得等同於“攝政王”的至高實權呢?再進一步,禪讓帝位有一就可以有二,鄧鵬程心跳不由自主加速,一直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某個陰暗的念頭像脫韁的野馬躥了出來,再也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