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玄說:“嗣宗,這位應該是大名鼎鼎的阮鹹阮仲容。在下聽聞阮仲容住在阮氏家族的南麵,而北麵比較富裕,每逢七月七晾曬衣服時,北阮就亮出了金銀錦緞,而你卻用竹竿晾了條短褲(即內褲)在風中翩翩起舞,在錦緞的包圍下特別耀眼啊。人或怪之,你卻說:‘未能免俗,聊複爾耳。’”羊玄說完哈哈大笑。
阮鹹紅一陣白一陣的,隻得幹咳道:“那都是過去的了。”
羊玄又說:“剛剛不過開個玩笑。聽說你的妻子是鮮卑族的,你追她的時候還說了一句:‘人種不可失。’哎!你別生氣,我說著玩的。我還了解你,你彈的琵琶那叫天下無雙,都能趕得上當年吳國的廬江周公謹了。”
阮鹹聽到後麵的話,臉色才高興起來:“羊兄,剛剛多有失禮,還望海函。”
三人頓時笑了起來。
阮籍問道:“仲容賢侄,剛剛我們談到哪了。”
阮鹹答道:“談到《莊子》。”又問羊玄:“不知羊公子可曾讀過?”
羊玄記得自己讀書曾學過《秋水》、《逍遙遊》兩篇,了解過“涸轍之魚”等莊子的作品,於是說道:“在下拜讀過《莊子》中的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
阮籍問道:“不知你對此有何見解?”
羊玄回答:“莊子同惠子的辯論,說明根本是對知識的看法問題。莊子認為人能夠知道己身以外的別人,惠子反駁,可是惠子無意中已經表示自己知道莊子,這等於認可了莊子的理論,所以輸了。莊子深入分析惠子的認識,並用惠子的認識反駁惠子。莊子真不愧為道家的重要繼承者啊。”
羊玄一席話石破天驚,語驚四座。阮氏叔侄隻有歎服的份。阮籍道:“觀羊兄之言,真是金玉良言,恕我有眼無珠,不知羊兄是個道學高人啊。”
羊玄道:“哪裏哪裏。”
阮鹹不服,便道:“那羊公子如何認為莊子的思想?”
羊玄道:“道家思想真乃消極啊,不是治國的良策。”阮鹹大驚:“三公尚且坐而論道,你又何德何能,敢口出狂言。”
羊玄道:“仲容啊,你先聽我講嘛。道家對社會和人生都采取悲觀的否定態度。他們認為世間沒有真理,沒有是非,任何一般人喜愛的東西都沒有積極價值。因而可取的生活之道惟有安時處順,也就是無聲無臭地混下去。很明顯,這種思想是不足取的。昔漢武罷百家,就是因為其中道家學清高,不肯入世,為天下所用。你心裏想什麼我會不知,你想的是所謂的正統,司馬家族要篡權,你們采取不合作的態度,消極避世坐在這裏亂說曲解道家思想,認為避世才是出路。可實際呢,你們不也拿著老百姓的錢在這裏喝酒。如果老百姓不幹了,你們喝什麼?喝西北風?再說,你們本來可以阻止司馬家族的步伐,可你們卻沒有,致使人民生活困頓。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坐在這於國於民無利,直接去死得了。還在這論什麼道!”
阮籍阮鹹聽了這番話,口中不知喃喃什麼。良久,羊玄也覺得自己說得太過了,就道:“《莊子》仍不失為一部重要的著作,因為它的思想方法深刻而細密,有不少值得借鑒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表現思想的方法,也就是文章的寫法有突出的優點:氣勢奔放,想象豐富,說理明快,尤其變化神奇,不管是征引史實還是編造故事,幾乎隨手拈來都使人感到,雖異想天開而能夠恰到好處。因為文章寫得巧妙所以後代不少人想學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