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廣陵遺曲(四)(2 / 2)

阮籍道:“茂先,你過來一下。”

張華依言走向阮籍。

“還記得你寫的那篇《鷓鴣賦》嗎?”

張華於是將他寫得那篇賦背了一遍:“何造化之多端,播群形於萬類。惟鷦鷯之微禽,亦攝生而受氣,育翩翾之陋體,無玄黃以自貴;毛無施於器用,肉不登乎俎味。鷹鸇過猶戢翼,尚何懼於{罒童}罻!翳薈蒙籠,是焉遊集。飛不飄揚,翔不翕集。其居易容,其求易給;巢林不過一枝,每食不過數粒。棲無所滯。遊無所盤;匪陋荊棘,匪榮茝蘭。動翼而逸,投足而安。委命順理,與物無患。伊茲禽之無知,而處身之似智。不懷寶以賈害,不飾表以招累。靜守性而不矜,動因循而簡易。任自然以為資,無誘慕於世偽。雕鶡介其觜距,鵠鷺軼於雲際,鶤雞竄於幽險,孔翠生乎遐裔,彼晨鳧與歸雁,又矯翼而增逝,鹹美羽而豐肌,故無罪而皆斃;徒銜蘆以避繳,終為戮於此世。蒼鷹鷙而受絏,鸚鵡慧而入籠,屈猛誌以服養,塊幽縶於九重;變音聲以順旨,思摧翮而為庸。戀鍾岱之林野,慕隴坻之高鬆。雖蒙幸於於日,未若疇昔之從容。海鳥爰居,避風而至;條支巨爵,逾嶺自致;提挈萬裏,飄颻逼畏。夫惟體大妨物,而形瑰足偉也。陰陽陶烝,萬品一區。巨細舛錯,種繁類殊。鷦冥巢於蚊睫,大鵬彌乎天隅,將以上方不足而下比有餘。普天壤而遐觀,吾又安知大小之所如。”

眾人聽完張華那娓娓動聽的背誦,一時都靜了下來。

好在羊玄先醒悟過來,讚道:“茂先之言使人忘記了疲倦,此賦對人真乃金玉良言也。寧做無特長卻能自由自在的鷓鴣,也不做善飛卻幫住腿的鷹和善言卻被關在籠子裏的鸚鵡。茂先之言是也!”

鄧雪、阮慧等人紛紛表示讚同。山濤也歎道:“這位羊公子真乃奇人也,竟能看出這其中的奧妙。”司馬炎暗道:“我大魏的雍、涼二州和‘魏國雙璧’都被此人所得,也不算冤了。為什麼有如此才能的人卻不能為我所用呢?”

阮籍不由歎道:“以前我曾看過此賦,可惜未能與其人談論。今日一談方知茂先乃王佐之才也。大公子,將來此人定能做到一國的宰相,希望你能重用此人。”

山濤道:“嗣宗,我一直想舉薦茂先給相國,可惜相國未能重用此人。”

王戎倒沒說什麼,隻是認真地看了一眼張華。而嵇康道:“茂先,我喜歡給人相麵。今日一觀,嗣宗、巨源所言不虛,但是……”嵇康頓了一頓。

司馬炎問道:“但是什麼?”

嵇康對張華道:“恕我直言,最後你卻因不能匡扶正主而引來殺身之禍。言盡於此,茂先若能當斷則斷,必可躲過此劫。至於中間的細節就不是我能夠猜到的了。”

張華作揖道:“晚輩受教了!”

山濤對司馬炎道:“大公子,我們還是走吧。萬一被有心人發現,恐怕會對大公子不利。”

司馬炎突然想起司馬攸這個比他小11歲的弟弟,於是他馬上帶著張華和裴楷走了。

山濤作揖道:“嗣宗,叔夜,子期,我先走了。”山濤看了嵇康一眼,似乎有話要說。

嵇康道:“巨源可有話要說?”

但是山濤最後還是把話咽了下去,道:“沒什麼,叔夜保重。”

兩個行了告別禮。山濤和王戎一起離開了阮府。

羊玄道:“叔夜,剛剛我看山濤似乎有話要說。”

嵇康點了點頭,道:“可能他有難言之隱吧。”嵇康頓了頓,問阮籍道:“嗣宗,你不是有辦法嗎?快說啊!”

阮籍看向羊玄:“女婿,還是由你來說吧。”

羊玄大吃一驚:“為什麼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