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詔憶舊四十二年 春 大雪 燕王入京
以舊曆來算,這時候已算是入了春,隻是似乎寒冬對上落這座大詔的皇都格外留戀,故而此刻大雪鋪天蓋地,寒風呼嘯刺骨,讓人心疑仍處隆冬。
恰才下了午朝的文武百官都在官袍外披上了厚實的裘子,當他們走出大殿來到殿前廣場上,便呈現出三五成群的態勢來。
今日午朝朝議重在燕王入京一事,一談論到此事,便有幾位大人臉色逐漸難看起來,不消說,這幾位大人便是在午朝上吃了癟的禦史與禮部各官。
燕王率百騎出燕京的消息一早便被自燕地到上落四州監禦史遞送到了皇帝陛下的案前,自然也早已被禦史台知曉
禦史台中的幾位禦史大人想做剛正不阿的諍臣,在朝上對燕王入京一事表現的極為激動,言道燕王蕭寅無詔而出燕地,是不守禮法,而私自帶兵,是有謀反之意,這更是犯上作亂的死罪
正當幾位大人言辭激烈、唾沫橫飛時,兵部尚書與一眾武官也站了出來,上疏道:燕王此次入京,僅攜帶一百騎,且此一百騎都是燕地的皇緝司,說是謀反,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朝堂上頓時炸了鍋,文武分明的分為兩派,就這位燕王的功過開始進行慷慨激昂的交流
在朝堂上真正能稱得上是重臣的幾位大人卻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
他們都知曉燕王再狂悖不堪,可也不會做未有詔令便入京這種授之以他人把柄的蠢事。
而他一路南下,四州並未阻攔,那位在朝堂上真正能一錘定音的皇帝陛下也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樣,足可見,這位王爺是有密詔在身的
這倒也是怪事,素聞這位性情古怪的藩王,曾數次對皇帝陛下宣其入京的詔令托病推辭,更甚有充耳不聞的情況,如今垂垂老矣,怎麼就突然想明白了,還是說皇帝陛下他……沒人敢繼續朝那個方向想下去
筆直的禦道上,不少朝臣們開始細數起那位王爺的罪責,說時個個都麵帶憎惡,看起來十分大義凜然
這時便會有些許武官橫眉冷對,不善言辭卻又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動手的幾位便十分憤慨的拂袖與那些仍舊滔滔不絕的文官們分開。
百官們便就這樣交談著、簇擁著走出了皇城,他們全然沒有留意停在宮門前的那輛簡樸的馬車,隻覺得天氣愈加寒冷
這昭示著新一年的雪祭禮到來了
雪祭禮,上古之典,每年二月望日,人們便會在家中祈祭先祖,期盼著能度過一場寒夜,迎來福運
宮門前的馬車中,衣衫單薄、發須花白的老人緩緩睜開了眼,他抬手摸了摸眼角處的傷疤,眼中流露出一絲遺憾。
適才入城時,他掀開了馬車窗上的簾子,看了一眼那道雄武無比的城牆,心中五味雜陳,他歎了口氣便又闔上了眼,呢喃著:“逃了四十多年,結果還是回來了,會有酒喝嗎?”
上落城幅員遼闊,較於百年前大詔太祖開國初不知擴建了多少,布局井然有序,分為內(皇)城、外城,外設九門,統共數十萬戶,計上百萬人,如今僅僅是上落一城,不將周遭郡縣算入其中,人口規模便已經可以與富饒的江南道爭鋒了
自位於東外三門的德勝門入城,映目的便是一條寬闊可達千人並行百車並駕的大道,上落城主道:華陽街,連過十八道修築在華陽街上的十八道高闊門樓便可直達皇城的崇文門、尚武門與承天門。如今的華陽街上有二十萬戶,分散在八十一條巷子中。四十多年前的華陽街雖說也是一道寬闊長街,門樓也有十二道,可較於如今看起來還是有些小氣了
此刻華陽街主道上空無一人,酒肆商鋪,都早已經閉了門,商販走卒也都收了攤子,數座平日裏人滿為患的勾欄瓦子此刻也是空無一人,主道路旁越積越厚的雪下還壓著爆竹留下的紅色碎紙屑,而門上那一幅幅正當紅的春聯在落雪的映襯下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