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作為一處“離宮”或者“行宮”,解瀆亭候府至少要按照皇家規製來修建,可眼前的這座塢堡……卻是老老實實,按照民用莊園的規製來修建的,除了占地麵積特別大以外,跟一般地主土豪家的塢堡,並沒有什麼兩樣。
當聽說這是自己的父皇特別囑咐的,劉照不由得感歎——老爹,你還真是用金扁擔挑水的人呐!
高高的塢牆內,數進院落組合一起,構成了建築的主體,後麵是花園,左右兩邊則是圈舍、倉庫。
剛剛進入候府,屁股都還沒坐熱的劉宏,便拉著劉照,去參觀府中的倉庫了。
陪同劉宏一行人的,是候府的總管——府監賴升,聽說劉宏要去參觀倉庫,賴升立刻命人將所有的倉庫都打開,等候劉宏一一查看。
在塢堡的左側,二十四間倉庫鱗次櫛比的排列成兩行,端的是高大宏偉。劉宏拉著劉照,邁步進了右首第一間,隻見裏麵層層疊疊,堆滿了麻布。
沒錯,是麻布,而不是絲綢。
雖然在漢代,絲綢的主要產地依舊是北方(南方也開始逐步崛起,漢代最著名的,就是蜀錦),但基本集中在黃河流域,比如臨淄早在先秦時期,就是著名的絲綢之都。但是中山國的地理位置,卻要更加偏北一些,其氣候不利於育蠶,故而以種麻織布為主。
“這是今年新織的麻布?”劉宏說著,伸手便在一匹麻布上摩挲起來:“質地不錯嘛!”
聽劉宏這麼一說,劉照這才發現,整個倉庫裏堆砌著的,差不多都是新織的麻布。
那邊賴升則答道:“正是,莊戶們知道自己種得是禦田,無不感沐皇恩,種田織布,都極其用心勞力,以報天子之隆恩於萬一。”
“馬屁精。”劉照心裏暗罵一聲。作為一名曆史專業的研究生,劉照最是清楚,所謂的皇莊,其中有多少肮髒黑暗的內幕,這些管理莊園的二主子,盤剝起莊戶來,可比一般的地主狠得多了。
“嗯?這些麻布的質地,怎麼看起來像是官麻?”劉宏撚著麻布,眼睛略微眯了起來,似乎在用心感受麻布的質地,隨即,他便睜開了眼睛,目光威嚴的瞪視著賴升。
賴升的麵色微微一滯,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他答道:“啟稟陛下,那是因為中山相曾派人專門前來教導過,故此,莊戶所織的麻布,質地才如官麻一般的細密軟滑。”
“難得中山相用心了!不過,我曾說過,此處莊園,一切都要照舊時一般經營,萬不可因為我成了天子,便給予種種照拂,否則,我經營此處,還有什麼意義?”
那邊賴升立刻諛辭稱頌劉宏仁德,而劉照則暗笑自己的父親自欺欺人。
“賴監,此處怎麼都是新麻,連一匹舊麻布都沒有?”劉照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回稟殿下,舊年的麻布都賣光了。”賴升答道。
一聽到做買賣,劉宏的興頭又來了,他隨即便問起了麻布的市價行情,賴升如流水一般,回答的一清二楚,不過,劉宏終究還是不大滿意,對賴升的買賣技巧又做了一番批判,說,若是我來買賣,當在何時糶出某物,買入某物,如何如何,如此一來,出息定比你這般要多,你們呐,做買賣還是太耿直,就知道堆滿了就往出賣。
賴升連連稱是,又是一陣馬屁送來。
對此,劉照隻能在心底裏吐槽——老爹,你自己高興就好。
行行走走之間,二十多間倉庫便都轉完了,看著裏麵滿滿當當的珍寶財貨,劉宏滿心歡喜,樂得都快合不攏嘴了。
不得不說,轉這二十多間倉庫,光走路就夠累人的了,看到劉宏已經顯露出了疲態,張讓趕忙命人抬肩輿過來。
坐上肩輿後,劉宏卻不願回去,他一指西邊的塢牆,道:“上那邊去,我要遠眺一番。”
張讓違拗不過,隻得命人向塢牆進發。
攀上塢牆後,劉宏倚在肩輿上,極目遠眺,神色悠然。劉照站在身邊,也放眼望去,隻見夕陽已經壓在了山口,天邊一片紅霞,遠處的村落裏,一縷縷的炊煙悄然升起,慢慢的融入了暮色當中,田野間,農人們忙完了一天的耕作,正在三五成群的回家,一陣微風吹來,似乎送來了他們粗曠的談笑聲,更有一縷依稀可聞的牧笛聲,傳入了劉照的耳中。
好一幅田園圖畫啊!就在這一瞬間,劉宏與劉照,仿佛都癡了一般,靜悄悄,傻呆呆的欣賞著眼前的這一幅美景。
“我兒,這一處家業如何?即便沒有了天下,你我父子退居林泉之下,來此居住,日子可還過得?”劉宏悠然道。
盡管知道這隻是劉宏的一廂情願,況且這一幅美好的田園景象背後,還不知道暗藏著多麼齷齪的事情,但是,此刻,劉照卻不願意破壞眼前這一幕溫馨的場景,他也笑著答道:
“過得,過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