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尋求(3 / 3)

“沙侖,我不能收,你留下給自己。”荷西一把又替他戴回他手指去。

“謝謝,你們幫了我很多。”沙侖滿懷感激的走了。“這個沙侖太太到底怎麼回事?沙

侖為她瘋狂了。”荷西莫名其妙的說。

“什麼太太嘛,明明是個婊子!”這朵假花隻配這樣叫她。自從收到這封信之後,沙侖

又千方百計找到了一個兼差,白天管店,夜間在鎮上的大麵包店烤麵包,日日夜夜的辛勞工

作,隻有在清晨五點到八點左右可以睡覺。

半個月下來,他很快速的憔悴下來,人瘦了很多,眼睛布滿血絲,頭發又亂又髒,衣服

像抹布一樣縐,但是他話多起來了,說話時對生命充滿盼望,但是我不知怎的覺得他內心還

是在受著很大的痛苦。

過了不久,我發覺他煙也戒掉了。

“要每一分錢都省下來,煙不抽不要緊。”他說。“沙侖,你日日夜夜辛苦,存了多

少?”我問他。兩個月以後,他已是一副骨架子了。

“一萬塊,兩個月存了一萬,快了,塊了,你不用替我急。”他語無倫次,長久的缺乏

睡眠,他的神經已經衰弱得不得了。

我心裏一直在想,沙伊達有什麼魔力,使一個隻跟她短短相處過三天的男人這樣愛她,

這樣不能忘懷她所給予的幸福。

又過了好一陣,沙侖仍不生不死的在發著他的神經,一個人要這樣撐到死嗎?

一個晚上,沙侖太累了,他將兩隻手放到烤紅的鐵皮上去,雙手受到了嚴重的燙傷。白

天店裏的工作,他哥哥並沒有許他關店休息。

我看他賣東西時,用兩手腕處夾著拿東西賣給顧客,手忙腳亂,拿了這個又掉了那個。

他哥哥來了,冷眼旁觀,他更緊張,蕃茄落了一地,去撿時,手指又因為灌膿,痛得不能著

力,汗,大滴大滴的流下來。

可憐的沙侖,什麼時候才能從對沙伊達瘋狂的渴望中解脫出來?平日的他顯得更孤苦

了。

自從手燙了之後,沙侖每夜都來塗藥膏,再去麵包店上工。隻有在我們家,他可以盡情

流露出他心底的秘密,他已完全忘了過去沙伊達給他的挫折,隻要多存一塊錢,他夢想的幸

福就更接近了。

那天夜裏他照例又來了,我們叫他一同吃飯,他說手不方便,幹脆就不吃東西。

“我馬上就好了,手馬上要結疤了,今天也許可以烤麵包了,沙伊達她——。”他又開

始做起那個不變的夢。

荷西這一次卻很憐憫溫和的聽沙侖說話,我正將棉花紗布拿出來要給沙侖換藥,一聽他

又講了又來了,心裏一陣煩厭,對著沙侖說:“沙伊達,沙伊達,沙伊達,一天到晚講她,

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沙—伊—達—是——婊子。”

我這些話衝口而出,也收不回來了。荷西猛一下抬起頭來注視著沙侖,室內一片要凍結

起來的死寂。

我以為沙侖會跳上來把我捏死,但是他沒有。我對他講的話像個大棍子重重的擊倒了

他,他緩緩的轉過頭來往我定定的望著,要說話,說不出一個字,我也定定的看著他瘦得像

鬼一樣可憐的臉。

他臉上沒有憤怒的表情,他將那雙燙爛了的手舉起來,望著手,望著手,眼淚突然嘩一

下流瀉出來,他一句話也沒有講,奪門而出,往黑暗的曠野裏跑去。

“你想他明白受騙了嗎?”荷西輕輕的問我。

“他從開始到現在,心裏一直明明白白,隻是不肯醒過來,他不肯自救,誰能救他。”

我肯定沙侖的心情。“沙伊達用蠱術迷了他。”荷西說。

“沙伊達能迷住他的不過是情欲上的給予,而這個沙侖一定要將沙伊達的肉體,解釋做

他這一生所有缺乏的東西的代表,他要的是愛,是親情,是家,是溫暖。這麼一個拘謹孤單

年輕的心,碰到一點即使是假的愛情,也當然要不顧一切的去抓住了。”

荷西一聲不響,將燈熄了,坐在黑暗中。

第二天我們以為沙侖不會來了,但是他又來了,我將他的手換上藥,對他說:“好啦!

今晚烤麵包不會再痛了,過幾天全部的皮都又長好了。”

沙侖很安靜,不多說話,出門時他好似有話要說,又沒有說,走到門口,他突轉過身

來,說了一聲:“謝謝!”我心裏一陣奇異感覺,口裏卻回答說:“謝什麼,不要又在發瘋

了,快走,去上工。”

他也怪怪的對我笑了一笑,我關上門心裏一麻,覺得很不對勁,沙侖從來不會笑的啊!

第三天早晨,我開門去倒垃圾,拉開門,迎麵正好走來兩個警察。

“請問您是葛羅太太?”

“是,我是。”我心裏對自己說,沙侖終於死了。“有一個沙侖哈米達——。”

“他是我們朋友。”我安靜的說。

“你知道他大概會去了哪裏?”

“他?”我反問他們。

“他昨夜拿了他哥哥店裏要進貨的錢,又拿了麵包店裏收來的帳,逃掉了……。”

“哦——”我沒有想到沙侖是這樣的選擇。

“他最近說過什麼比較奇怪的話,或者說過要去什麼地方嗎?”警察問我。

“沒有,你們如果認識沙侖,就知道了,沙侖是很少說話的。”

送走了警察,我關上門去睡了一覺。

“你想沙侖怎麼會舍得下這片沙漠?這是沙哈拉威人的根。”荷西在吃飯時說。

“反正他不能再回來了,到處都在找他。”

吃過飯後我們在天台上坐著,那夜沒有風,荷西叫我開燈,燈亮了,一群一群的飛蟲馬

上撲過來,它們繞著光不停的打轉,好似這個光是它們活著唯一認定的東西。我們兩人看著

這些小飛蟲。

“你在想什麼?”荷西說。

“我在想,飛蛾撲火時,一定是極快樂幸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