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銀瓶水將迸(1 / 3)

寅時左右,向氏趕到隋國公府,將小嬰兒交給楊忠,大致講述了事件過程,楊忠聽得麵色慘然,淚如雨下,向氏歎了口氣,說道:“王爺節哀,逝者已去,不及傷悲,王爺當振作精神,將這小嬰兒撫養成人,才不負大祭司一番苦心。”楊忠默不作聲,向氏輕歎口氣,問道:“不知王爺心裏有什麼安排?”楊忠有些茫然,看著關逢龍,問道:“關先生有什麼建議麼?”關逢龍沉吟了陣,說道:“大夫人既已令齊王相信這小嬰兒已死,它就決計不能放在府裏養,否則必定會生是非。”楊忠心下一顫,說不出話來,向氏輕歎口氣,說道:“妾身明白你的意思,這小嬰兒我帶回西突厥養。”

楊忠默不作聲,神色之間,甚是慘然。向氏勉強笑道:“王爺放寬心,這小孩十四歲上,妾身就讓他回中土來,倒是小嬰兒的名姓,王爺可曾想好了?”楊忠歎了口氣,沉吟了陣,說道:“就叫楊堅吧。”

關逢龍微微一震,看著楊忠,突然說不出話來。楊忠頓了頓,說道:“關先生可是覺這名字有不妥的地方?”關逢龍默不作聲,目光看向遠方,悠遠深邃,輕聲說道:“沒有,隻是在下昨夜占伏羲卦,得卦相簽言為:三五之數,有堅者立,這意思即是說,最遲再過三十五年,有一個字裏帶著堅的人會得天下,王爺現今將這小嬰兒取名楊堅,正應了這卦相的簽言,看來天意果然不可更改,即使是門無鬼這樣能夠遊走於陰陽五行的天行者,也隻能改變一個人的身體,不能改變他與生俱來的命運,這小嬰兒將來還是會得天下。”楊忠心下微喜,卻默不作聲,關逢龍輕歎口氣,沉吟了陣,卻又好似有些歡喜,眉峰微展,輕聲說道:“她到底還是決定來了,我是應該歡喜的吧。”

三天之後,向氏帶著楊堅,與泥利可汗匆匆回西突厥。

彈指一揮間,十一年過去。這十一年間,朝中發生許多事,首先是太祖皇帝病重,齊王憲和晉王護為奪嫡幹戈相向,但太祖最後卻將皇位傳給了第三子覺,即是孝閔皇帝,孝閔皇帝即位不到兩年,就被晉王弒殺,太祖長子毓繼位,即是明帝,明帝即位不到三年,又被宮人毒死,臨死時候寫下遺詔,傳位給太祖第四子邕,即是武皇帝,武皇帝聰敏有器質,深沉有遠識,又善用心計,他選了隋國公楊忠作為心腹的顧命大臣,封他為上柱國大將軍,兩年後,武皇帝將晉王護和齊王憲誘至太原,以箭陣射殺,齊王憲身中十五箭,楊忠看在眼裏,說不出心裏感受。

齊王憲死後,達奚武和裴師改投入趙王招門下,不久達奚武受封鎮國將軍,轉大丞相府中兵參軍,與楊忠同朝為官,裴師則成趙王的侍讀文書。這一年是保定元年。

保定二年的春天,北方齊國出了一宗亂事,豫州刺史司馬消難無故抗旨,齊神武皇遂派兵攻打豫州,要擒殺司馬消難,司馬消難迫於無奈,向北周武皇帝請降,武皇帝答應了,並令上柱國楊忠為帥,大將軍達奚武為先鋒,率騎士一萬,前往豫州增援司馬消難。

楊忠麵上漠漠無波,達奚武心下卻甚是忐忑不安,不期然的想起多年前般若寺那場捕殺,和死於箭陣的齊王憲。下朝後兩人一同步出大殿,達奚武官階小過楊忠,是以行在楊忠身後,快到候朝的門房處時,楊忠突然回過頭來,一雙深幽瞳子,若有所思的看著達奚武,達奚武心下一跳,隻得勉強笑道:“王爺有何吩咐?”楊忠彎唇一笑,說道:“達將軍,明日辰時出發可好?”達奚武定了定神,說道:“是。”楊忠微笑,上轎離開。

達奚武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出了會神,打馬去到趙王府,私下找來裴師,將情況悉數說過一遍,裴師沉吟了陣,說道:“你此去多加小心,楊忠其人心機深沉,從不恕人,我擔心他會借著這次出兵機會,報多年前的殺妻之仇。”達奚武苦笑,說道:“我也這麼想。”裴師想了想,說道:“我稍後找個人來,你帶上他,緊要時候,也是個照應。”達奚武問道:“是誰?”裴師露出笑容,慢慢說道:“宇文貴。”達奚武皺眉說道:“其人什麼來曆?”裴師默不作聲,斟酌了陣,說道:“他原是齊王的私生子,現今是趙王府上的家臣。”達奚武有些吃驚,待要開口詢問,卻又頓住,想這些王族之間的秘辛,自己還是不知道的好,遂對著裴師抱拳說道:“好,勞裴師費心了。”

次日辰時,楊忠與達奚武在校場點炮出發,從小道往北齊豫州方向行進,傍晚十分,大軍進入北齊境內約有五百裏左右,達奚武開始每隔一個時辰,就派一名探馬趕去豫州知會司馬消難,到申時左右,先後派出四名探馬去到司馬消難處,但均如泥牛入海一般,音訊全無,達奚武心下有些疑心,遂與楊忠商量,想要班師回朝,楊忠卻笑,說道:“將軍無需過慮,探馬遲遲不回來,想必是因為中間關卡眾多,又或者是路徑不熟的緣故,以至延誤時間,這也是常有的事,大軍照行不誤。”達奚武微微皺眉,心下總覺有些不妥,但又找不到反對的理由。

入夜時候,大軍行至豫州外三十裏處左右,隻見四野之下,一片靜寂,不見一人,達奚武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遂令大軍原地休息,改派一名自己的心腹親兵去司馬消難處打探消息,囑咐其人到豫州後,無論該處有無異樣,情況如何,即刻回來稟報。親兵領命出去,達奚武等了約有一個時辰左右,那親兵始終不見回來,達奚武心中疑心更甚,遂撥馬行至楊忠馬前,說道:“元帥,末將覺事情有變,懷疑司馬消難是詐降,眼下應當即刻回師,以免給對方伏擊。”楊忠看著達奚武,唇畔露出一絲淡淡的嘲諷笑容,說道:“達將軍,本帥也懷疑司馬消難處有變,但事情未經確認,即貿然班師回朝,稍後聖上問起,怕是不好回話的吧。”

達奚武默不作聲,知道楊忠說的也是實情,楊忠眼風微掃了達奚武一眼,冷淡的一笑,接著說道:“所以本王擬派達將軍親自去豫州,將該處詳細情況悉數打探清楚,回來複我。”達奚武心下一沉,微微打了個寒戰。楊忠清冷的笑,接著說道:“達將軍若是沒有疑意,著即刻出發,本王暫在此間紮營,等將軍回複。”達奚武默不作聲,沉吟不絕,就在這時,偏將中躍出一匹馬來,說道:“元帥,達將軍是軍中先鋒,打探消息這種事,按例是不當由他來做的。”達奚武心下一鬆,開口說話的正是宇文貴。

楊忠眉峰微動,看著宇文貴,笑著說道:“這個人很麵生,本王好似沒有見過。”達奚武略已沉吟,說道:“元帥,他是末將新進提拔的偏將,名字叫做宇文貴。”楊忠唇角微合,笑著說道:“原來如此。”楊忠細細打量宇文貴,清冷笑道:“宇文將軍覺著打探消息這種事,不當由達將軍來做,那當由誰來做?”

宇文貴一咬牙,說道:“稟元帥,末將願往。”楊忠卻笑,目光中滿是嘲諷,淡淡說道:“將軍雖有心去,本王卻不敢派。”宇文貴不解,望著楊忠,達奚武心下卻是一沉,果然,楊忠森然笑道:“本王擔心,宇文將軍此去若是有甚不測,齊王豈非要斷了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