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望著眼前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深吸了口氣。
據說人類對黑暗有著最深重的恐懼。其實倒不是因為怕黑,而是恐懼隱藏在黑暗裏的未知。黝黑的夜色裏,空氣似乎也變得沉重凝滯,劇烈運動一下恐怕是得氧氣不足胸悶氣短。
好在弗雷沒打算做劇烈運動。
事實上,他現在連跑都做不到。在森林中穿行,又一片漆黑的,就算你會飛也好歹考慮下撞死的危險吧。。。腳下是真的很難走,坑坑窪窪不說,還不時有枯藤老根什麼的絆住步子。弗雷將熒光棒咬在嘴裏,一手扶住樹幹,一手撥開麵前的重重枝葉長蔓。他弓著腰,腳步謹慎落地無聲,雖說動作不快,也流暢敏捷蠻瀟灑的。看似輕鬆,實際冷汗早已浸透了弗雷衣襟。熒光棒的冷光隻能照亮很短的距離,真遇見什麼東西完全沒法設防。幽暗之中這一點淒慘的綠光,憑誰看了心裏也得發毛。
其實弗雷能力屬於光係,隨便放個大招就可以讓這裏亮如白晝,若不擔心體力透支,一路豔陽天都沒問題。嗯,腦殘或找死的盡管這麼做。
這是在校外,任何暴露行蹤氣息的行為都不算明智。失去了學院的保護,即沒了生存下去的保證,大多數情況下能做的隻有逃跑和回避。(我呸突然聯想到政治講的社會低保,公民生存保障=
=我是氣氛終結者表理我……)在校外,可能碰上任何級別的對手。這一秒還站在這裏,或許下一秒就是死期。殘酷,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個輪回了千萬年還在苟延殘喘的世界,早已連最後一點偽善都撕去。
一片漆黑的,不僅是人眼可視的地方。
定了定神,弗雷繼續向前走,目光伸向遠處,去尋找哪怕隻有一丁點的銀色光芒。那是該隱給他留下的記號,這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的能力與他相同。一路上,弗雷就是跟著這些零星的銀光才找到這裏的。
沒錯,你猜對了,弗雷是為了找該隱才作死地跑到校外。那個熊孩子鬧別扭離家出走不是一次兩次,冰山趙公明和某位鍾愛黃桃罐頭的的放羊式教育家自然是懶得管。哪次不是弗雷連哄帶勸(加威逼利誘)給找回來的?隻是這次該隱玩兒大了,竟然獨自打開結界跑到了校外。
弗雷想起他剛決定要獨自出校救該隱的時候,趙公明那張寫滿了“你白癡啊這樣值得麼”的臉。他沒有阻止弗雷。弗雷不是個衝動的人,但絕對固執,一旦下了決心誰也改變不了。難得號稱拋棄感情萬年冰山臉的趙元帥緊鎖了眉頭。“活著回來,這是命令。”學校三位守護者固然不能同時離校,盡管擔心,趙公明還是隻說了這樣一句話。
“放心。”弗雷笑得春光燦爛,仿佛春遊前對家長告別。輕輕吐出的承諾無聲墜落,凝成草葉上的霜露,少年仍是毫不猶豫地向前走去,孤零零的背影讓人說不出是勇敢還是愚蠢。可凝視著那張堅定的臉,讓人有種錯覺,他能夠做到一切,什麼也無法阻擋他。
“盡管向前走吧……就算前方是奈落之地。”有誰在黑暗中輕聲說。
那是很多年前的弗雷,那時的他對命運這種東西還沒任何概念。少年奔跑在夜色裏,殊不知誰指間阡陌,兀自操縱著這世人的命運,嘴角淺笑——不知是讚許還是嘲諷。
熒光棒的光芒很弱,所以弗雷沒能看到。
窄窄的路上,零星蔓延著一地血紅的細碎花瓣,從他腳下,一直延伸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又或者,是從某個地方,一路延伸過來。
淒豔的血紅間,看得見森然的枯骨。
——【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