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茫茫(1 / 3)

大紅色的曼帳,薰人的香氣,血味的腥甜,模糊的意識,朦朧雜亂的人影,全身上下猛烈襲過的劇痛。

我在哪裏?我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仿佛醒來之前的事都成了上一個世紀。

耳邊一個婦人大聲喊著:“娘娘,用力!用力!快了,快了!”

我急促地呼吸著,身下的痛楚猛烈地襲上來,雙手緊緊拽著被子,長長的指甲被我的用力折斷成了兩半,聲音衝破喉嚨,尖銳淒厲的叫聲回蕩在整個慌亂的房間之中。隱隱聽到房外一聲“皇上駕到”,心裏竟安穩了許多。

空氣好熱,好難受,我咬牙不停用力,汗珠滑過臉頰,落在被褥上,發絲被浸濕,緊緊貼在皮膚上,好難受……

我是在生產嗎?我的孩子要出世了?它可以嗎?

還未來得及多想片刻,身體的痛楚就加倍折磨著我,我大聲叫著,拚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孩子,你一定要活著。

我不斷用力,聲音越來越淒涼痛苦,上身用力得微微直起,又狠狠倒在鋪上,全身虛弱,耳邊隻是不斷重複:“娘娘,用力!很快就出來了,用力!”

很久很久,我記不得已經有多久了,隻是無盡的痛楚折磨著自己,似乎無邊無際。

孩子,你怎麼還不肯出來。

我已經筋疲力盡,找不到一絲的力氣,全身軟軟,口裏低低地呻吟著,我覺得雙眼模糊,手腳越發冰冷。朦朧中我微微望向產婆的臉,看著我的下身,熬紅的雙目瞪得老大,有些驚慌失措,一揮手在一個丫頭耳邊說了些什麼。

我一下子抓住產婆的衣領,忍著疼痛虛弱地問道:“我……我怎麼了,這個孩子怎麼了?為什麼……這麼久還是沒有……沒有生下來?說!”

我問完,又一下子倒在榻上,全身疲勞至極,連叫的力氣也沒有了。

產婆慌張地跪倒在地上,猶豫了許久才道:“娘娘……娘娘本就身子虛弱,還受了驚嚇,皇子又……又還未足月……”

我厲聲道:“我隻想知道怎麼了。”

產婆忙道:“是,娘娘氣血不足,恐怕沒有力氣生下皇子,娘娘和皇子,恐怕隻能保一個……”她的聲音漸漸弱下去。

我心中震驚,粗喘著氣,雙手緊緊抓住被子,用力咬唇克製疼痛與掙紮,一股腥甜在口齒間彌漫,鮮血滴落在素潔的被單上,像是紅梅點點。

我轉頭虛弱地吐出幾個字:“保孩子,無論如何要保住孩子……”

對不起,我還是存了僥幸,孩子,你一定要活下來,這是我這個額娘,能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我狠狠攥緊被子,再一次用力,尖銳的叫聲如北風般淒厲,好痛……好痛……

突然,丫頭從外屋進來,產婆忙問:“皇上怎麼說?”

丫頭道:“皇上隻說了四個字:‘保-母-棄-子’。”

產婆微微一愣,忙點點頭道:“好,老奴一定盡心保全娘娘。”

我心頭莫名酸澀,一顆心柔軟無比,像是輕飄飄地要飛起來一般,耳邊盡是嗡嗡的聲響,口裏艱難地吐出三個字:“保-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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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安靜臥於榻上,身體的痛楚已經全然消去,隻是仍然提不起力氣,手腳冰涼無比,身體有時忽冷忽熱,十分虛弱。

側過身,眼淚斜斜地流下,心裏像是插進了一把利劍。

我還活著,為什麼要讓我活著,要讓我這樣孤獨地活著。真是我的錯嗎?沒有僥幸,就沒有傷心,可我,終究是存了僥幸,孩子注定活不了,注定……

繪書為我擦去淚珠道:“娘娘,娘娘,日子終究還是要自己過的,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

“既然知道不可能有孩子,又為什麼要讓它存在?是上天在折磨我嗎?我好累,真的好累……”突然覺得喉頭一股腥甜,一口鮮血從口中流出,意識一亂,重重地倒在床鋪上……

好累,真的好累,都走了,都走了,我所愛的,所恨的,所盼望的,所痛恨的,一切隨風而逝,恍若一場浮夢,真實得有些虛假,似乎從來未抓住過,就已經遠走。我的存在是什麼?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還是曆史需要的一顆棋子?世事紛擾,世事無常,我們都隻不過是上蒼手裏的玩偶,悲歡離合,愛恨嗔癡,一切故事在上蒼手裏編造,由不得我們自己抉擇。

輕輕地睜開眼,眼前模糊,覺得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虛弱到稍稍一動就要耗費很大力氣,覺得唇很幹,幹到龜裂,我用舌頭舔了舔還帶著血漬的唇,喉嚨裏似乎要冒出煙來:“水,水……”

身邊一個輕柔的女聲慌亂地喊著:“水,快拿水來!”慌亂的腳步聲,茶水倒入的聲音後,一個瑩白如雪的茶杯遞到了我的麵前,我雙掌撐在床榻上想要起身,卻軟軟地一點力氣也沒有,麵前的這個人臉型漸漸清晰,繪書急忙揮揮手,幾個丫頭便上前來扶我微微坐起。

我接過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茶水,甘甜無比,喉嚨頓時清涼了許多。胸口發悶,我又一下子滑下到被子裏躺著。

門外一聲:“太醫來了。”一個太醫身背藥匣匆匆入門,繪書將床前的淺藍紗簾放下,輕輕拿過我的手伸出,淡綠色的紗巾覆上手腕,太醫為我請脈。手指輕輕壓入,不時變幻位置,我覺得胸口很悶,喉嚨像是壓了千斤的東西般難以透氣,輕輕掩口直直地咳嗽了兩聲。

太醫問道:“璿妃娘娘的咳嗽持續了多久了?”

繪書答道:“娘娘的咳嗽少說也有一年半載了,有孕的時候細心調息,還好一些,現在是整日整夜地咳嗽,有時候還咳出血來。”

太醫微微點頭凝神細思,口裏念念有詞:“這樣啊……”

“多年前娘娘得過很厲害的肺炎,當時娘娘身份不如現在,所以病情一拖再拖,雖然後來慢慢緩解,但是身體一直是虛著的,近年來娘娘事事操勞,人已經消瘦了很多,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特別是小產以後,就更虛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