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抬頭道:“娘娘舊疾複發是原因之一,還有就是,娘娘身體虛弱便懷上龍裔,後產子有花費了不少精元,更重要的是,娘娘心中鬱結難解,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所以才導致這樣的局麵。”
繪書忙問:“那太醫可有方法醫治?”
太醫一下子下跪,語氣凝重:“娘娘病情實屬嚴重,舊疾新疾同時爆發,微臣也不確定,娘娘還能捱過多久,隻能盡微臣最大能力盡量幫娘娘延長壽命……”
繪書一聽神色震驚,一下子退後兩步,手扶住身後的雕花架,身子顫栗不止:“你……你說什麼……”
聽到此話我蒼白的臉上反而露出了恬靜的微笑,心情平靜如水,麵對死亡能夠如此淡然,我也不會走得太辛苦。
太醫磕了個頭道:“微臣無能,請娘娘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微臣再與其他太醫共同商討,看能否將娘娘壽命延長到最大限度。”
繪書眼淚一下子流出,也不顧上身份如何,指著太醫大聲質問,不久便一下子軟軟跪倒在地上低低地哭泣。
我安靜地閉上雙眼,早料到的,最後一個會是我,是我,時候到了……
天氣嚴寒,早早而來的冬天,似乎預示著一個早已安排好的結局。漫天瓊花潔白落下,淒涼婉轉,映照出一個個絕美的過往。回憶被大雪掩埋,哀傷唱絕夜空。
黑色的風吹開窗戶,雪花洋洋灑灑,飄揚飛舞,落了一地的眼淚。
寒風穿過我的身體,冰冷如霜。神智又再一次模糊了,額上冒著虛汗,全身顫抖難以控製,手狠狠抓過華麗的棉被,努力克製著寒冷的蔓延。我覺得全身軟軟好似要散架,身上似有千斤重物壓著喘不過氣來,眼前的天地朦朦朧朧地搖晃不停,越來越模糊,耳邊盡是魑魅魍魎淒淒嗚嗚的莫名呻吟……
……
“其實雪格格失憶了也是一件好事,這樣我們便是你認識的第一群朋友了。”
“好點了沒,來玩還這麼不小心,以後再不讓你出來了。”
“我是來給你送這個的。”
“這是什麼?”
“這是凍瘡膏,我知道冬日裏嚴寒,前些天去額娘宮裏的時候看見你的手紅一塊紫一塊的,心想又是她們故意欺負你,本來我早就想拿來,可是正月裏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我單獨見你容易被人盯著惹閑話。”
“看吧,十指芊芊,早好了。”
“我是聽說你的畫畫得不錯,所以想讓你把這裏的景象畫下來,恐怕以後都不會有了。”
“既然這個秘密你已知曉,是否也該跟我交換一個秘密了?”
“齊佳雪蔚,你真的是很特別,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真沒想到你也有這樣的時候,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你沒看見的樣子多了。”
“那我還算是幸運的,能看見這樣的你。”
“我看你似乎是十天沒吃的樣子,看著我的烤肉都眼饞成這樣。”
“這下好了,馬也沒了,我們這輩子是別想出去了,就算被找到,恐怕也是兩具餓死的屍體。”
“能和你餓死在一起,也不失為妙事一樁。”
“你是在為我擔心嗎?如果是,我很開心。”
“我是怕你死了沒人帶我出去。”
“你這是嘴硬。”
“不想?我也想不想,可誰叫你每天在我麵前晃悠,我想不想也難。你心裏,是有一些喜歡我的對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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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壓枝,冰寒蝕骨。
早晨醒來,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繪書從門外進來,厚厚的門簾打開,雪花揚了她一身,她手上端著一碗羹一樣的東西,上方冒著白氣,她見我醒了,眼圈雖然是紅腫的樣子,臉上卻綻放出微笑,走到我身邊道:“娘娘,快喝一碗熱羹暖暖身子。”
我覺得身子懶懶,虛弱地一笑,朝她搖搖頭,把羹推開去。繪書道:“不行,娘娘從昨天開始就沒有吃過東西,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她說著說著,笑容漸漸隱沒在悲傷之中。
睫毛低垂,我道:“我真的沒有胃口。”
繪書又強擠出一個笑,用力睜了睜眼,似乎想讓淚水回流。她用調羹舀起一勺羹,放在口前微微吹了吹,送到我的嘴邊。我知道她執拗,隻得微微張開嘴巴,一點一點的熱羹流入我的口中,熱熱的流狀食物進了我的胃便一下子劇烈翻騰起來,喉頭一陣惡心,我掙紮著微微起身伏到床邊,手輕輕拍著胸口,口裏的東西一下子吐了個幹幹淨淨。
繪書麵色驚變,急忙把羹放下,用手帕輕拭著我的唇角。喉嚨裏熱熱的,時而又寒冷萬分。突然一下子痰氣上湧,狠狠地倒在床上劇烈地咳嗽起來,痛苦到無法停止。
繪書的眼淚終究流了出來,隻是伏在床邊低低地哭泣:“娘娘……”
眼淚從眼角流出來,落在枕上,染上絕望的哀傷。
他沒有來,他沒有來,他沒有來,他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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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是寒風讓我的身體變得這麼冷嗎?身上的紅衣好刺眼,灼痛了我的眼睛,像是那天出嫁的時候,我坐在轎子裏。
窗外的風雪依舊肆虐,席卷著大地。我竟猛然坐起,淡藍的紗曼被風吹過,在我冰冷清澈的雙瞳中印下悲涼的影子。
奈何!奈何!
倘若我從未來過,倘若我從未愛過,倘若我從未等過,倘若我從未信過,一切的故事將在起點終止,從未有過歡笑,從未有過悲傷,從未有過憤怒,從未有過絕望。
浮華一世,擁有過什麼?我最最美好的東西,終究是被自己給毀了,被殘忍的紫禁城給毀了。上天,為何要讓我擁有,又這樣奪去?如果是這樣,我寧願從來就沒有擁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