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新圓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回想起當年的情景——靈堂裏布置得莊嚴肅穆,花圈的挽聯上寫著“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薄曉芳先生千古”,臂纏黑紗的吊唁者在薄曉芳的遺像前鞠躬致哀,呂瀚眠回禮答謝,六歲的呂新圓眼睛哭得腫腫的,小手緊緊攥著爺爺的手。
呂瀚眠回過身看見林曉曉站在門口。
“呦,子楓來了,別站著啊,進來坐。”
林曉曉有些發懵。
“爺爺,她是林曉曉,我的閨蜜。”
“呂爺爺好。”
“噢,那子楓是誰來著?”
“子楓是我發小啊。”
“想起來了,子楓是男孩,瞧我這記性,這腦子啊,越來越不好使了,欸,那子楓怎麼沒來?”
“子楓他。。。”
林曉曉連忙說:“他馬上就來。”
這時從院子裏傳來何子楓的聲音:“呂爺爺,我來了。”
門一開,何子楓抱著一台老式留聲機走進來,呂新圓和呂瀚眠都愣了。
何子楓過來放下留聲機說:“呂爺爺,這是我前一陣在潘家園淘的寶貝,一九四七年的美國貨,音質還那麼棒,像夏日的蟬鳴一樣好聽,就盼著這次新圓從溫哥華能把老唱片買回來後給您抱來呢。”
“買回來?圓圓,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沒有,爺爺,快聽聽吧。”呂新圓朝何子楓擠了擠眼睛。
何子楓連忙應著:“對。”
“不急,你們剛下飛機一定餓壞了,咱們先吃飯。”
呂新圓看了一眼何子楓,說:“我們不餓。”
這時,從呂瀚眠的腹部傳來“咕嚕”一聲響。
林曉曉笑笑:“呂爺爺,我們帶您去外麵吃吧。”
“那怎麼行,你們都累壞了,唉,小霞這孩子哪都挺好,就是做飯不得我胃口,對了,今早我突然想吃一樣東西,饞得我呀百爪撓心的。”肚子又叫了一聲。
何子楓問:“什麼東西,我去給您買。”
“什麼來著,瞧我這記性,幸好我寫在一張紙條上了。”
呂新圓說:“紙條在哪?”
“紙條。。。想不起來了,等等,讓我縷縷啊。”
呂瀚眠來到床邊坐下,然後起身走進衛生間繞了一圈嘴裏叨念著:“早上起床洗漱過後就出門了,(走出房門穿過院子,呂新圓、林曉曉和何子楓魚貫跟在後麵),第一件事就是去圓圓的房間開窗通風,知道你今天回來(遂走進東廂房,呂新圓有些感動,三個人繼續跟著,頃刻又出來),然後拾掇拾掇花草,喂魚喂鳥(來到一片蔥鬱的盆栽花草跟前擺出澆花的動作,一個黑陶大缸裏幾隻金魚悠閑地遊著,一棵柿子樹下吊著一隻鳥籠,裏麵的鷯哥看見呂瀚眠走過來張嘴說著“小帥哥,小帥哥”),完事之後就是到後院查看一下庫房(來到後院,庫房的大門上著鎖),最後就是每天必打的一套太極拳(返回院子裏比劃了兩下,突然轉回身,後麵跟著的何子楓猝不及防險些撞在林曉曉身上),忽然就想起那樣東西,馬上喊小霞,可她去買菜不在家,我怕忘了急忙跑到書房(小跑著跑進正房,三個人緊緊跟著)用筆記下,(從筆架上拿起一支毛筆立在桌案前)可怎麼就想不起來紙條放哪了呢?”
“別急爺爺,再好好想想。”呂新圓安慰著。
“就是想不起來了嘛,我這腦子啊,最近怎麼了?”
何子楓忽然瞟見呂瀚眠上衣口袋裏似乎塞著什麼東西,他伸手掏出一張宣紙條。
“是這個嗎,呂爺爺?”
“對對對,就是它。”
呂新圓和林曉曉鬆了口氣。
何子楓展開紙條,上麵用標準的正楷寫著“灌腸“兩個字。
“原來呂爺爺想吃炸灌腸了。”
呂瀚眠舔著嘴唇說:“尤其是剛出鍋的,蘸著蒜汁兒。。。”咽了下口水,可愛至極。
“我現在就去買。”
呂新圓說:“還是我去吧,爺爺最喜歡小時候老房子胡同口那家小店的灌腸,順便送曉曉回家,子楓,辛苦你在家裏陪爺爺聊會天。”
“說什麼呢,快去吧,走呂爺爺,咱們聽唱片去。”
呂家大院大門口,保姆小霞拎著行李站在呂新圓對麵。
“新圓姐,我實在是。。。”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謝謝你小霞,這些日子對爺爺的照顧。”
呂新圓說完把一個信封塞進小霞的口袋,小霞阻攔著。
“姐,我不能要。”
“拿著吧,讓你受委屈了。”
保姆小霞有些激動:“你和呂爺爺都是好人,可爺爺的病好像越來越重了,你還是早點帶他去醫院瞧瞧吧。”
呂新圓點點頭。
路上,呂新圓開著車麵色凝重,林曉曉坐在旁邊。
“已經是第五個保姆了吧。”
“讓小霞離開的最主要原因還是爺爺經常忘事委屈了她。”
“能理解,一個年輕小姑娘時不常地看見老爺子方便或洗澡的時候不關門,擱誰也待不下去的。”
“所以曉曉,還得麻煩阿姨幫我個忙。”
“放心吧,回家就跟我媽說,讓她再物色一個新人選。”
“這次一定要。。。”
“我知道,男的,脾氣好,還要會做飯。”
“而且要快。”
“嗯,不過這次感覺呂爺爺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你想瞞他到什麼時候啊?”
呂新圓輕歎一聲:“瞞一天算一天吧,爺爺自尊心強,如果知道自己得了老年癡呆一定會受不了的,他這輩子太不容易了。”
林曉曉不再說什麼,望見呂新圓的眼圈已經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