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各有言辭,你來我往不肯相讓。上頭皇帝越聽麵色越沉。見他們猶自爭論不休,才開口道:“賈蘭雖身手過人,眼前卻還不宜當此大任,眾卿家且另選了人來。”
有幾個官員還待再爭,卻被身邊同僚止住了。又商議了半日,最後保舉了扶風總兵仇嚴綬。因新北軍自有將帥,這次保舉的乃是自新北軍中領兵前往馳援北軍的,又因之前新北軍兩敗,怕再從裏頭出人與北軍那頭亦起齟齬,朝上吵了這些日子,才算有了這個折中的法子。
原以為沒賈蘭的事了,哪知道這位總兵一回身就點了賈蘭為參將,還是逃不過。
賈蘭回莊上辭行,許嬤嬤閆嬤嬤幾個都一時喜一時憂,喜的是自家哥兒有出息了,眼看著又是一個國公爺都說不準。憂的是,戰場無情,刀槍無眼,若是傷著了碰著了可怎生是好。倒是李紈一臉沉靜,隻說了句:“千萬記得別連累了人。”
賈蘭這時候倒換了麵色了,聽他娘如此說來也不反駁,隻低頭應了一聲。
待得賈蘭隨著仇總兵等一行人離京北上,迎春過來陪李紈說話。便說起此事來,她道:“從前我在孫家時,隻聽說想要在兵部謀一個缺有多難,到了蘭兒身上卻這般容易了?先前府裏的事還曆曆在目,實在讓我難信這是個建功立業的時機。照著我看,隻怕是打著斬草除根的意思多些。”
李紈輕歎道:“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世上要做人,就有個出身,有了出身,就有個父母兄弟,祖宗家族,哪個逃得過去?蘭兒既姓了賈,若是個庸才還罷了,偏偏他之前同九王爺那裏關聯上了,可不是讓人心驚?你說的不錯,斬草除根,自然是這個意思了。
北軍狀況雖不明,隻略想可知,那兩路新北軍前後潰敗恐怕裏頭還有自家人的手筆。人呐,認準了一個自己,認準了自己要的功名利祿,旁的什麼都可以拿去換,拿去用。
這回他們先假作保舉蘭兒,本是玩笑樣的事,怎麼可行?之後又拱出個仇總兵來。這位本就是西北王府一係人馬,前兩年換防時候換過來的,如今又送了去,實在是裏應外合一舉兩得之事。蘭兒這回,也是被摟草打兔子,捎帶了。”
迎春細想一回,一臉驚怒道:“真有如此無恥之事,無恥之人!”
李紈輕輕搖頭道:“各人各境。聖上擺明了要對西北王府動手了,如今天下承平,西北一隅卻如個深潭,那裏軍民知道有王爺而不知道有聖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且西北王府為了安固自家地位,與韃子的關係也甚可玩味。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以他一家看來,為著防止有朝一日出現這樣情形,養敵自重,豈非情理中事?”
迎春忙道:“那蘭兒這回不是……”
李紈點頭:“讓蘭兒領兵前往,到時候北軍跟韃子裏應外合,新北軍又是一場大敗。新北軍西進之事恐怕就得耽擱下來了。又順勢將我們府裏連根拔起,實在是一做兩便,大善之舉?”
迎春皺了眉道:“嫂子既然知道,怎麼還讓蘭兒去!”
李紈苦笑道:“他要做的事,我哪裏能攔得住。”
迎春道:“蘭兒也知道各中緣由?”
李紈點頭:“隻怕知道的比我還清楚還細些。”
迎春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兒,歎道:“真跟他四姑姑一個樣兒,原來說藝高人膽大,便是這個樣子的?隻是也太讓人操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