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後不久是中國舊曆新年。大年初一清早,小翼把我從被窩裏挖起,說是要闔府去姬家給老太爺拜年。
白色房車拐上私家路,我看著兩旁緩緩倒退的銀裝素裹的樹木,在柔軟的皮墊裏昏昏欲睡。再睜眼時,已到了姬家別墅前。
禦宮家的房子已如小型皇宮,姬家就更不消說,總體而言,含蓄、富有而不張揚,隨意擺放在各處的家具和油畫都是館藏級作品。
在書房裏覲見了姬老爺子,他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小葉子你來得正好。”
什麼事?我眨眨眼。
繼父與雲守真守也一臉疑惑的模樣。
“嗬嗬嗬,”老爺子笑,笑了一陣後道:“去看看桓遠罷,小家夥現在傷心著呐。”
查爾德領著我在迷宮般的房子間行走,我忍不住問:“出什麼事了?小姬他怎麼了?”
查爾德答:“到後小姐自然會知。”
走進一條長廊,我一眼便看見小姬小小的身影倚在牆邊,握著雙手,正與一人對立。
查爾德停下腳步,在我頭頂輕聲道:“作為仆人不應該偷聽主人的隱私,容先告退。”
喂喂,什麼意思,難道我就長得像聽人牆腳的嗎?
他邁著優雅的步伐走了,我看看小姬,終究沒舍得挪步。
姬大少道:“昨晚不吃飯,今早也不吃,還衝你二叔發脾氣,我看今天的飯可全省了。”
“不吃就不吃!”小姬衝衝的,他的神態倔強而哀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它活不成了。”
“不。”
“明天一早回英國。”
“不。”
姬大少頓了頓,朝這邊走來,看見我,似覺詫異。
我拍拍手:“啊哈,小姬可是失戀了,我看失戀了都未必這般傷痛呢!”
“姐姐——”
我過去蹲身抱起他,朝姬大少遞個眼色,邊拍他的背往房間走:“來來來,我瞧瞧……”
原來是一隻老貓將死,這貓陪伴姬家多年,如今衰弱不堪,已請獸醫專門為它做心髒手術,但恐怕還是要壽終正寢。它軟綿綿的半眯著眼躺在睡籃裏,小姬不住替它梳毛。
我問:“小姬為什麼不吃飯。”
小家夥搖頭:“我吃不下。”
小小孩子,已懂得憐惜動物生命,我為他驕傲。
“小姬。”
“嗯?”
“就像一個人太累了會想睡覺一樣,活得太長了,老貓也想好好睡一覺啦。”
“可爹地說它要死了。”
“不是,它隻是想睡個大覺。”
“我看過電視,死了就要埋起來,就永遠見不到了。”
我想一想,決定端出最老套的說法:“它的身體雖然睡覺了,可它的靈魂會升到天空,化作星星,一直看著你。”
“那我想它了怎麼辦?”
“嗯……我替你摘下來。”
“好。”
小朋友似乎沒疑問了,朝我彎彎嘴角,繼續撫弄貓的皮毛。
半個小時後我出房門,轉身,姬擎宇站在我麵前。
他一直在?我揚起一邊眉毛,他把手一伸,示意我往前走。
這巨大的屋子我永遠也搞不清,總之與查爾德來時不是一條路,因為在視線可及處出現了一個池塘。
冬天的水看起來覺得分外森寒,水麵上漂浮著斷梗的紫白的小花,有一種陰戚的色調。
他停下來,走到簷下。
呼出的氣體升成一團團白霧,我無意陪他在這兒受凍,問:“姬先生有什麼事?”
他不響。
我猜多半總與小姬有關,道:“他是小孩子,不過發發小孩子脾氣。”
“怎麼摘。”
“——啊?”
“他若真要起星星來,你怎麼摘。”
我愣一下,“沒想好。”
他肩膀可疑的抖了抖,“不知何時開始,他很聽你話。”
這該怎麼答,接與不接好像都不合適。
“聖誕節前他的母親想來看他,他沒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