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該。”我輕輕地。
他聽到了:“他與他母親自小分離,毫無感情。”
“他現在也還小,隻要對他好,他會知道。”
再說,他母親放棄他,不也是被你們逼的麼。
“你不介意?”
“介意什麼?”
“他有了母親,自然疏遠你。”
我啞然失笑,當小孩子搶棒棒糖哩!
“多一個人對他好,我隻會高興。”
他轉頭,“誰敢對他不好。”
一種無形的威儀散發出來,我“嗯”了一聲。
他又背過身去:“人們有求於你或有目的時,都會對你好。”
咦,這點還算透徹。
“所以,桓遠要學的東西很多,但這裏麵,不包括依賴。”
我陡然覺得很冷,想起屋中把貓抱在懷裏的孩子。
“你該明白我的意思。”他似乎要走了。
天真的很冷。也許一年中最冷的就是這幾天了。我望著池塘,一切都是冰凍的,吸一口氣,仿佛直寒到肺裏。
何曼之女士訓過一次,現在換他屈尊?
嗬,自己還真是犯賤,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一般人看到南牆會避開;強點的,不撞南牆不回頭;而我呢,居然撞了一次不夠,還要再撞。
傻妞啊,恍然間似看到擎天朝我搖頭晃腦,跟以前無數次一樣。
可是……
小姬……
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一動不動。
“母親不是被依賴的人,而是使人獨立的人。”
聲音停頓下來。
“我對他好,一點不錯。但是,我會讓他明白,即使我永遠站在他一邊,他也還是要由自己做出那些重要決定;我教他如何做人,但不能為他所有行為負責;我告訴他怎樣分辨是非,但不能確保他成為善良的人;我會盡量給他最美好的東西,但不能給予他事業和前程。我不會太誇耀他的能力和成就,但我一定會讚頌他的仁慈、親切,和麵對困難時表現出來的勇氣。”我喘口氣:“——這是媽媽曾對我說的。”
一隻魚也沒有,也沒有鳥經過。院子裏空蕩蕩的寂靜著,腳步聲又慢慢響起來,然後消失了。
直到四肢凍得快沒知覺時,我才想起回屋裏,剛緩過勁兒來,聽見哪裏傳來“哐”地一聲。
“媽媽?”
循著聲音和女傭們湧向的方向,我看見何夫人與媽媽立在藤椅旁,腳下一堆碎玻璃。
“沒事。”媽媽說。
“出去吧。”何夫人說。
女傭們低頭退下。打碎的是一個老相框,我把手放到媽媽手裏取暖,一邊斜眼從何夫人彎腰撿的照片上瞄去,照片上兩男兩女,雖然是黑白照片,但難掩男的俊,女的俏。
“呀,媽媽這個是你吧?”
我指指前排左邊長直發係著發帶的女孩。
“嗯。”
“我看看?”我伸出手,向何夫人笑。
她皺著的眉顯然並不高興我的指指點點,直接忽略,對媽媽道:“洛,怎麼如此不小心。”
“有些事,我一直存疑……不是不能,而是不願。”媽媽答非所問。
“哦,現在想弄明白了?”何夫人不緊不慢坐下,端起桌上的咖啡。
“曼之,你似乎知道些什麼。”
“那得等你問了我才知道。”
這氣勢……
我不由自主緊了緊媽媽的手,而她居然隻是淡淡一笑。
哦,我真愛死她了。
可她接下來道:“穿雲,你先出去。”
“嘎?”
“聽話。”
“那——好吧。”我磨磨蹭蹭起身,爭取點時間多睇那照片兩眼,一步三回頭。
媽媽與何夫人對坐,中間,是那張照片。
後來我想,要是我能聽她們說什麼,哪怕偷聽也好,以後也許便不會走那麼多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