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昱澤睡得並不踏實,許多淩亂的回憶碎片如潮水般湧入腦海,最為清晰的莫過那張明豔清冷的麵龐和燦若丹霞的倩影,有靜默入定、一劍一式的揮舞、對敵的淩厲和對待同門的回護和耐心……
夢中的自己仿佛一個偷藏心思的窺伺者,隻敢在暗處望著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一邊唾棄鄙夷著自己,一邊又貪婪地享受著此時此刻的明目張膽。
兩個對立的聲音不停在腦海裏叫囂,壓抑許久的情愫在瘋狂的壓製下傾瀉而出,一發而不可收拾。
突然間,女子難以置信地看著姬昱澤,嫌惡、驚恐、失望透頂,最後皺著眉頭冷冷地說了一句:“你真惡心!”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內心見不得光的隱秘心思暴露無遺,看著扶桑決絕離去的身影,姬昱澤彷如置於寒冰地獄不得超脫,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隻能佇立在原地,心痛到無以複加,口中湧出黑血落在雪白的仙衣上,如地獄綻放的黑色曼陀羅,一片死寂。
姬昱澤坐起身捂著胸口吐出黑血,潔白的白布蓋在下身,血色和夢裏的一模一樣。
靈寶兒興高采烈喊了一句:“師姐,師尊總算是醒了。”
扶桑吩咐靈寶兒去寶庫裏取些清單上的藥材,端著剛剛熬好的湯藥走過來,“師尊,喝藥了。”
茶寶兒瞥了扶桑一眼,心想著:人家眼巴巴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聽你說這個?許是“情”商全填給智商了。
早古狗血可都是女徒弟喜歡師尊喜歡得不要不要的,動輒要三界成為他們play的一環。
到了她家大佬這兒,愣是來了個性別調換。茶寶兒十分期待接下來的發展,激動的手,顫抖的心,連帶著手裏的瓜子都越嗑越香。
姬昱澤像一條大型犬一樣可憐兮兮地盯著眼前的女子,喃喃細語念了一聲:“阿扶,真的是你……”
姬昱澤鬢發斑白,整個人滄桑無力。在扶桑看來,這些年,姬昱澤承受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淒苦,把自己磋磨成這個樣子,沒有意識到姬昱澤對自己稱呼的改變,“是徒兒不孝,讓師尊擔心了。”
一句話立刻將姬昱澤拉回了現實,當即收回懸在半空、想要撫摸女子麵龐的手。
扶桑卻以為姬昱澤問自己拿藥,直接將碗遞給了他,還不忘解釋一句:“裏麵加了天香冰蓮,此刻的藥效最佳。有些燙,師尊當心些。”
是了,在她心裏,他是長輩,良師益友,如兄如父。口中的藥苦得蔓延到心裏紮根,千言萬語,最終能說出的隻剩下最初的期盼:“平安就好。”
姬昱澤望著扶桑清瘦的臉,“你還那麼年輕,那時修為尚淺,萬不該帶你去佛界對抗奸猾狡詐的冥夜。是為師沒有保護好你,這麼多年害你在外麵受了頗多苦楚,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怪我,都怪我……”
眼看著姬昱澤鑽了牛角尖,體內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魔氣又要開始亂竄,扶桑握住他的手安撫道:
“師尊,您真的無需自責。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現在的修為已經快趕上師尊了,為了不太過招搖,我便隱藏了真實實力。”
一向清冷的女子靠在姬昱澤的耳邊低聲細語,十分信任地分享著自己的秘密,像極了炫耀著戰利品的貓兒,俏皮靈動。
姬昱澤因為她的愉悅而倍加欣喜,自己的每一絲情緒都被她牽動感染著,被她覆著的手因為緊張一動不敢動,周身氤氳著女子的馨香,如此近距離的對視最終讓姬昱澤敗下陣來,輕咳了一嗓,微微低下頭,耳根緋紅。
扶桑趁此機會為姬昱澤探脈運氣,姬昱澤情緒激動之時心口突冒出來的魔印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靈寶兒說師尊當年在佛界中了很邪門的魔毒,再加上心緒不佳,需得精心調理。扶桑找了借口讓靈寶兒找藥去了。
姬昱澤騙得了靈寶兒卻瞞不過扶桑。姬昱澤實際上已經生了心魔,看得出來他已經在很努力地壓製,結果適得其反。
自上古以來,但凡由仙入魔的無一善終的,扶桑實在不忍姬昱澤這樣一個謫仙君子落得那樣淒慘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