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車廂峽事件在《明史?陳奇瑜》中有詳細記載：“賊見官軍四集，大懼，悉遁入興安之車廂峽，諸渠魁李自成、張獻忠鹹在焉。峽四山立，中亙四十裏，易入難出。賊誤入其中，山上居民下石擊，或投以炬火，山口累石塞，路絕，無所得食，困甚。又大雨二旬，弓矢盡脫，馬乏芻，死者過半。當是時，官軍蹙之可盡殲。自成等見事絀，用其黨顧君恩謀以重寶賄奇瑜左右及諸將帥，偽請降。奇瑜無大計，遽許之，先後籍三萬六千人，悉勞遣歸農。每百人以安撫官一護之，檄所過州縣具糗糧傳送，諸將無邀撓撫事。諸賊未大創，降非實也，既出棧道，遂不受約束，盡殺安撫官五十餘人，攻略諸洲縣，關中大震。”從某個特定的角度看，車廂峽的曆史事件改變了明清交替的日程表，加快了封建王朝更替的曆史進程。作者讓我們的思緒回到1634年的安康，感受那彌漫的戰火硝煙和血雨腥風……
第十部《李自成兵陷車廂峽》（上）
1
一夜大雨，下得李自成心緒不安，燥火升騰。小小一座金州城，人口不過1萬，兵丁不過2千，城周不過6裏，親率36000人馬攻了10日，竟攻它不下。
天明時分親兵頭目張升報告：
“一夜大雨，護城河水溢，搭的橋隨水漂走。”
“啊!”自成一驚，匆匆騎馬去前沿察看。一聲弓弦響，一支箭正衝自成麵門飛來。
那指揮放箭的是金州知州金之純。
雙方交戰幾日，金知州還是第一次和李自成照麵。他見這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漢子大約二十七八年紀，身材魁偉，高額頭，高顴骨，深眼窩，根據傳聞猜想他定是讓今聖上晝夜不得安寧的李自成。於是他聲嘶力竭地向躲在女牆後麵的弓弩手下令：“放箭!放!放!”
自成身旁那位白衣小將，年齡不過十四五歲，喊了一聲：“爸爸，箭!”說時遲，那時快，自成揚刀一撥，“箏”地一聲脆響，箭斜著紮入泥漿，複用刀一撥，另一支箭也落地了，陷沒泥裏。白衣小將心有餘悸，嗔怪道：“爸爸，你也太大意了!顧叔叔講過，大意失荊州。”
“哈哈哈，雙喜兒，你真能行!”
金知州見射他不著，生氣地罵道：“李自成，你逆上作亂，荼毒生靈，該千刀萬剮。爾等速降，尚可饒爾不死。若一誤再誤，悔之晚矣!”
說罷，又令放箭。李自成伸手將一支箭攥在手，一折兩半，衝寧遠門誓曰：
“不取金州，如此箭!”
2
李自成讓張升傳令先鋒高傑和三軍主將高一功、李過、郝搖旗、馬世耀、袁宗弟、劉二虎等10餘人來中軍帳議事。
“諸位弟兄!”自成身披甲胄，拱手行禮，說道：“自今年三月以來，我八隊將士轉戰鄂、川、陝三省，攻鄖陽，破竹山、房縣，進入川北，由金漆坪到紫陽，鐵騎千裏，勢如破竹。金州乃彈丸小城現在竟拿不下，八大王張獻忠會笑掉大牙，我們有何麵目向高闖王交代?我決心三日內破城，諸位將軍有何高見?”
“李哥，攻開金州城，吃他娘!喝他娘!”說話的是搖旗，一個粗魯的漢子。
高傑說：“安康門城牆已掘了3處，每處一人多深，本當今天裝火yao爆開缺口，誰知護城河漲水，橋漂了。”
“馬上搭橋。”自成迫不急待地插言道。
“李哥，我們是這麼謀劃的：調200弓弩手射箭，再派200人搭橋，然後派200人一手持盾牌，一手抱火yao，向牆根靠近，順利的話，今日下午可以點火，炸開一道缺口。”
“好!”李自成高興地望著這位英俊的青年將領說：“高將軍，拿下金州，你是頭一功!”
自成和大家商議了一陣，正欲散去，門外幾聲噅噅馬嘯，急匆匆闖進一個人來，可著嗓門喊了一聲：
“諸將留步!”
來人生得五短身材，白淨麵皮，著一領皂衫，頭上挽個髻兒，舉止文雅端莊，地地道道書生模樣。他叫顧君恩，鍾祥縣人，庠生，生性倔強，好管閑事，每每禍從口出。崇禎四年，有感於時弊，竟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學館門外題寫對聯道：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蝦吃泥，泥完蝦盡；
朝廷刮州府，州府刮縣，縣刮民，民窮國危。
於是，引起軒然大波，顧君恩被捉去見官，吊在縣衙門口示眾。多虧高一功率5000人取了鍾祥，捎便搭救了他。自此，顧君恩便投了農民軍。
“先生，剛去江邊?”自成問道。
“是的。漢江水漲了三尺。——你們是商議攻金州之事?”
“是，先生有何高見?”
“金州易守難攻，攻下何益。”
“依你之見，不攻了?”
“兵法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陝西巡撫練國事駐商南，鄖陽巡撫盧象升駐房竹，河南巡撫玄默駐盧氏，湖廣巡撫唐渾駐南漳，他們步步進逼，將10餘支義軍驅趕到漢、興、鄖、房一帶。陳奇瑜又從洋縣和鄖陽發兵，兩路夾擊，誓滅我等於漢江河畔。依今日之險惡形勢，我們宜避其鋒芒，退居深山，保存實力，蓄養精銳，然後待機而動。為今之計，應放棄攻金州，沿江而下，由旬陽入商雒山中。”
自成不悅：“先生，我們是勝利之師，此次正欲東進，何言退卻呢?”
“哼!”背後有人冷笑，那笑聲象從鼻腔裏噴出來似的。顧君恩突覺脊背一陣發涼。
英俊的高傑比顧君恩高出半個頭，他大不咧咧地拍拍他的肩，嬉笑道：
“老兄，你真是過河揣卵子——小心過餘(魚)了!”
一陣哄堂大笑。
他側過頭冷冷地望著高傑，說：“將軍莫非要堵塞言路麼?”
“豈敢!豈敢!”
自成怕二人傷了和氣，忙和藹地說：
“顧先生，請講!”
“怒我直言：陳奇瑜、盧象升都是有名的儒將，文韜武略，非一般人所及。有人來報：東西兩路官軍正日夜兼程趕來金州，漢江水又急劇上漲，不當機立斷，到彼時恐退卻也來不及喲!”
聽此情報，自成暗暗吃驚，但那種擔心稍縱即逝，他更信任農民軍的戰鬥力。“若我三日內取了金州城呢?”他說。
顧君恩沉吟片刻，反問道：
“你敢保勝券穩操?”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先生多慮了。先生辛苦了，請去歇息吧!”
3
一切準備就緒，六月十六日早飯罷，自成下令破城。
突然傳來驚人的消息——
馬世耀將軍派人報告：明軍總兵李卑帶2萬人馬自旬陽殺來。李過將軍派人來報告：明軍西路先鋒楊化麟、柳國鎮率兵1萬自紫陽殺來。
夾攻之勢已成，顧君恩不幸而言中。
自成深深懊悔，兩日前若采納顧先生的建議，也許可以闖過旬陽，北上屯兵商雒山中。
自成畢竟久經戰陣，於廝殺中悟出一些用兵之道。他當機立斷：明軍既已由洋縣移兵紫陽，並東下金州，想來西邊兵力空虛。莫若沿月河，經漢陰，西進漢中，南可入川，北可入秦中。張獻忠也在那一帶，相互有個照應。為了順利突圍，調一支人馬繞道側攻李卑，將官軍逼下漢江喂魚。
一行5騎，去江邊看水，自成不由暗暗叫苦：漢江波浪滔滔，江邊卻不見一條船。船戶哪裏去了?許是兩宿未眠，隻覺眼前金星直冒，漢江恰似飛瀑天降……張升見自成麵色蒼白，忙扶他去老營休息。高夫人見丈夫喝了一杯薑茶後，氣色好了些，睨了丈夫一眼，說：
“自成，你焦心的是船吧?”
“你昨知道?桂英!”
桂英莞爾一笑：
“你當天下隻你一個聰明人麼?”
自成迫不急待地追問：
“桂英，快說!船在哪?在哪?”
高桂英給李自成吃粒“定心丸”：
“別急病了，船有呢!”
“有多少?”
“50多隻。”
“啊——這麼多!夠了!”
自成激動地抓住桂英的雙手，感激地說：
“桂英，你為我分了憂、為我分了憂啊!”
桂英羞得麵紅耳赤，幾個女兵也嗤嗤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