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2 / 2)

我握著她溫軟的小手,久久沒有改變姿勢。這就是我的未來嗎?我不知道該欣喜還是擔憂。

貔貅低沉的嘶吼聲把我給驚動了,我躡手躡腳地來到了庭院裏,向它豎起了食指,輕聲說:“噓,別吵,碧霞子睡著了!”

貔貅沒有理會我,它警惕地注視著前方,頸背的長毛根根倒豎,似乎發現了什麼危險,又不敢擅離信地。我順著它的視線望去,隻見重重疊疊的花樹中間,隱約有什麼物體在移動,速度快得驚人,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興許是野兔之類的小動物吧,你是不是肚子餓了?”我壯著膽子伸出手去,想拍拍貔貅的腦袋以示親熱,誰知它敏捷地把頭一別,鼻子呼哧呼哧喘了幾聲,留給我一個驕傲的背影。

我隻能苦笑一聲,訕訕地回到廂房裏,抱膝坐在牆角,細細數著碧霞子輕微的呼吸。盡管她就在我身邊,距離不足三尺,我還是感到孤獨。

碧霞子隻睡了幾個時辰就醒轉過來,她支撐起身體,歉意地朝我笑了一下。我關切地說:“多睡一會吧,外麵有貔貅守著,裏麵有我守著,不用擔心!”

碧霞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她輕鬆地說:“讓我清醒一下,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呢……你講個笑話我聽吧,要有趣一點的。”

我頓時來了精神,想了片刻,一本正經地說:“有一戶人家,婆媳二人都死了丈夫。婆婆教訓媳婦說,做寡婦千萬要守節,咬緊牙根過日子。過了沒多久,媳婦發現婆婆跟人私通,就用她教訓的話反駁,婆婆張開嘴巴說,你看,也要有牙齒可咬才行!”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偷眼看碧霞子,她微微蹙起了眉頭,勉強笑了一下,卻不再言語。我實在太魯莽了,雖然有肌膚之親,我們並沒有熟稔到開這種玩笑的地步。她會生氣嗎?會不會嫌我輕薄,嫌我粗俗,不可救藥?我忐忑不安,覺得很尷尬。

碧霞子果然有些生氣,她默默地想著心事,神情顯得很疲倦。

我後悔得要命,頭腦嗡嗡作響,直想找個地洞鑽下去。我自慚形穢,手足無措,訕訕地說:“我……我出去一下,看看貔貅在幹什麼,它不要跑遠了……”我像逃一樣衝到了庭院裏,溪流依舊潺潺流過,青銅小鼎安然無恙,貔貅趴在草叢中,耷拉著腦袋似睡非睡,微風吹來了醉人的芬芳,但我卻覺得無比寂寞。我不屬於這個地方,我不屬於碧霞子,碧霞子也不屬於我!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貔貅突然站起身來,抖擻起精神踱到鼎爐旁,擺出一副恪守職責的架勢。碧霞子從柴房款款地走出來,手裏捧著幾味不知名的藥材,臉色平靜如水。她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微笑著地向我介紹道:“這是琥珀,鬆柏樹脂埋入地下一千年變成茯苓,茯苓再過一千年才變成琥珀,非常珍貴。這是蒒草,來自遙遠的扶海洲,這是屈佚草,隻生長在太平盛世,這是止些山的竹實,鳳鳥喜歡吃,現在已經很難采到了……”

在她平靜的麵容下,似乎在努力掩飾著什麼。那是什麼?是什麼?我努力猜測著,心隱隱作痛。

“申郎,你能不能幫我拾一些枯枝來?有手指粗細,尺許長就夠了,煉藥的時候要用……”

我默默地轉過身去,緩步走出了庭院。一樹一樹的繁花遮天蔽日,風吹過,落英繽紛,像少年男女綺麗的夢。我踩在厚厚的花瓣上,茫然拾起地上的枯枝。那些幹硬的枝條呀,曾經翠綠而飽含水分,曾經綴滿綠葉和繁華,曾經生機勃勃,最終卻變成了一段段枯枝,掩埋在花瓣和泥土裏,靜靜地等待著腐爛。我們脆弱的生命,也會是這樣嗎?

落花島,這個人間仙境褪去最初的光環,失去了吸引力,我開始懷念那並不完美的塵世,故鄉的大街小巷,風土人情,父母兄弟熟悉又模糊的容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