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活的那座城市裏，大街小巷，每一個角落，到處都可以找到樂趣。”
“茶肆裝飾得十分奢侈，欄杆前擺著花架，上麵有各式各樣的鬆樹和檜樹，枝幹曲曲折折，像盤旋的蟠龍，四麵的牆壁上掛著名家書畫，裝點出一派高雅的氣氛。來自大江南北的上好茶葉不必說了，就算是八餅一斤的大龍團、十餅一斤的小龍團也可以嚐到，不過那隻有一擲千斤的大豪客才有資格染指，我連見都沒見過。我隻能吃些不入品的泡茶、薑茶、寬煎葉兒茶。暑天的時候，茶肆裏還添賣雪泡梅花酒，或者是縮脾飲暑藥之類的茶湯，用瓷盅漆托供賣，味道也不錯。”
“如果不喜歡清談，也可以到花茶坊去，比如說朱骷髏茶坊，樓上的雅座有很多美貌的歌舞伎，一邊吃茶，一邊聽著曼妙的歌聲，欣賞長袖善舞，時光一眨眼工夫就溜走了。不知不覺到了黃昏，肚子饑餓，服侍的小廝可以代叫酒席，如果嫌花費太多，也可以叫上幾客精製的點心充饑，花色很多，就算來上十幾趟也不用擔心吃重樣。”
“在那裏也可以找到高檔的酒家，它們並不當街售賣，而是隱藏在市井深處。店門口設紅綠杈子，緋綠色的簾幕，簷下吊著貼金紅紗梔子燈。進門以後，走過一條筆直的主廊，南北兩邊是一間間隔斷的雅座，人來客往，燈火通明。再往裏麵去，庭院樓閣花木水榭什麼都有，更有色藝雙絕的伎女助興，那些地方，嚇，就算是朝廷的大官也經常來光顧。”
“熱鬧的街頭，隨處都可以買到中意的小吃，像灌漿饅頭，薄皮春繭包子，蝦肉包子，魚兜雜合粉，灌熬大骨，再粗鄙一點的有血髒，豆腐羹，熬螺螄，煎豆腐，蛤蜊肉，熟齏筍肉淘麵，花費不多，但都是打嘴巴都不肯放的美味。”
“吃飽喝足以後，到城郊閑逛也是一樁美事。”
“揚州的瘦西湖邊有很多園林和花圃，踏著月色在柔軟的草地上散步，湖光山色盡收眼底。大大小小的荷葉蓋滿了湖麵，看不見流水，岸邊的樹木疏疏朗朗，高的是白皮鬆和銀杏，高大挺拔，樹枝直插天空，像劍戟，還有柳樹，垂下數不清細長的枝條，葉子像精心修飾過的眉毛，矮的的是黃楊，一片一片扁平的葉子，綠油油的，泛起蠟一樣的光澤。”
“在更遠一些的護城河裏，總可以看見精美的遊船，聽見悠揚的管樂歌聲。這些船出自最優秀的工匠之手，上部裝飾著精美的雕刻和絢爛的彩繪，它們行駛在水中如同在平地上散步一樣穩當。每一艘遊船都有各自的名號，比如說百花、七寶、金獅、琉璃、黃船什麼的，其中最奢華的一艘屬於城裏首屈一指的大鹽商，可以乘坐五十幾個人，船身是用香檀木雕刻而成的，富麗堂皇，漂浮在水麵上，就像一座移動的豪宅。”
“此外，護城河裏還有很多小腳船，載送各色小商販，販賣菜蔬、水果、雞兒、螺頭、時花、美酒、羹湯、茶果之類，無所不有，應有盡有。遊船上的廚子用繩子吊了竹籃放下來，跟小腳船上的商販討價還價，買來新鮮的魚鱉螺蚌，做成美味的羹湯，讓主人和賓客在欣賞風光之餘再一飽口福。”
“在人群聚集的地方，還有著各式各樣的樂子可尋，比如說變戲法，傀儡戲，皮影戲，說書，耍雜技，放風箏，蹴球，射弩兒，演雜劇，數都數不清，不管是老的少的，有錢的或者沒錢的，總能夠找到自己喜歡的玩意兒。”
……
碧霞子倚在我懷中，聽我滔滔不絕講著，臉上戴著微笑的麵具。我能夠感覺到，她對人間的這一切不感興趣，隻是出於禮貌，才默默地忍受著我的嘮叨。我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是希望她跟我一起到人間去生活嗎？也許我潛意識裏是這麼想的，但碧霞子是不會為我離開落花島的，在她的心目中，修仙才是第一位重要的事情。
我沉默了下來。我想起了碧霞子說過的話：“煉成了金丹，你服下就能立證鬼仙。我會向師父引薦你，求她收你為徒，我們一同生活，一同修行，有朝一日成為天庭的神仙，從此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天庭，天庭有什麼好的？縹緲，琢磨不透。我隻是一個凡人，隻有在凡間才能獲得最大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