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藍采和，世界能幾何？”碧霞子仿佛記起了什麼，低聲唱了起來，她的聲音甜美悅耳，略帶一絲沙啞，讓人的心茫然若失，“紅顏一春樹，流年一擲梭。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紛紛來更多。朝騎鸞鳳到碧落，暮見桑田生白波。長景明暉在空際，金銀宮闕高嵯峨。”
餘音嫋嫋，我不僅癡了。
歌詞很淺近，碧霞子在委婉地勸解我，不要貪戀紅塵的繁華，那隻是轉眼成雲煙的幻夢。我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憤怒，換了一種語調，繼續說下去：“……每個月都有一次月圓之夜，對我們這些凡人來說，八月十五中秋節是最重要的日子。到那一天晚上，月色加倍亮於往常，父親，母親，兄弟姐妹，老老少少團聚在一起，在庭院裏仰頭賞月，聞桂花的香氣，分吃月餅，說說笑笑，共享天倫之樂。每家每戶都是這樣，有錢人會登上高樓，擺開宴席，彈琴鼓瑟，鬧騰到天明，窮困人家隻好把衣服送進當鋪，換幾個小錢買些劣酒，勉強迎歡。”
“你是不會了解的，在你的心目中，父母的恩情，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夫妻間的恩愛之情，這些全都是未盡的塵緣，隻有修仙才最重要的，為了升入天庭，你可以把一切都拋棄，是不是這樣的？”
碧霞子的眼眶裏有淚水在閃動，這讓我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我自言自語說道：“我想念揚州，那裏有我的父母兄弟，那裏有我的家……”
“我知道！”碧霞子的聲音有些哽咽，“你可以想念，我卻連想念什麼都不知道！我從小孤苦伶仃，沒有這樣的經曆。說什麼修仙，升入天庭，我唯一在乎的就是你！”
“你可以為了我放棄修仙，到人間去快快活活地過日子嗎？”
“我……我……”碧霞子怔了一下，嚅動嘴唇說不下去了。
“算了，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我不忍心逼迫她做出選擇，她的猶豫已經說明了我在她心目裏的位置。我這是在幹什麼？我的未來已經設計好了，成為鬼仙，跟碧霞子在一起，或許有一天能升入天庭，成為一名合格的神仙。這是我真正想要的嗎？不，不是這樣的！想到這裏，我有些自暴自棄了，藏在心裏的話不經過大腦思考就脫口而出。
“你要明白，我隻是一個凡人，一個銅臭味十足的商人，我喜歡錢財，喜歡美貌的女子，喜歡在大街小巷閑逛，混雜在人群裏，吃喝玩鬧，享受生活的種種樂趣。這才是我。”
“不，你不是這樣的……”
“再講個笑話給你聽吧！說有一個人在外地謀生，遇到同鄉，問起家鄉有什麼新鮮事，那同鄉說，某日一個霹靂打死了十幾個人，全都是扒灰老。那人大吃一驚問，家父在不在裏麵？那同鄉答，令尊倒是幸免了，令祖父卻在裏麵一同歸天了。哈哈哈……”我突然覺得很有趣，縱聲大笑起來。
“你一定不會喜歡這種笑話的，不過我喜歡，不但喜歡聽，而且喜歡講給別人聽，大家一起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我們是不一樣的人，我早就說過了，我們身體雖然緊靠在一起，可是心跟心卻隔了非常遠的距離，哈哈……”
碧霞子有些手足無措，她歪著頭想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問道：“很好笑嗎？可是我聽不懂，什麼是扒灰老？”
笑聲突然中斷，我一口氣泄在了肚子裏，再也沒有勇氣向她袒露心事，煩惱地揮揮手說：“算了，這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總之很好笑，你是一塵不染的仙女，你不會明白的。”
碧霞子幽幽地歎了口氣，這歎息讓我心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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