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節概述:桓溫為了樹立威望,挽回枋頭之戰的名聲,廢司馬奕,立簡文帝司馬昱,簡文帝即位僅僅八個月便去世,桓溫沒有等到簡文帝禪讓的詔書,非常痛恨謝安等人。然而,桓溫晉見孝武帝時,並未對謝安等人下毒手,最終桓溫沒有等到加九錫的詔書,不久離世。桓溫的弟弟桓衝,代理桓溫職務,他一改桓溫往日態度,主動讓出權力。此後,東晉由謝安當國。
場景:桓溫來晉見孝武帝,孝武帝詔令吏部尚書謝安、侍中王坦之到新亭迎接。這時,都城裏人心浮動,有人說桓溫要殺掉王坦之、謝安,晉王室的天下就要轉落他人之手。王坦之非常害怕,謝安則神色不變,說:“晉祚存亡,在此一行。”
桓溫建康一行,並沒有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大殺特殺,離開建康幾個月後便去世了。桓溫一生建功無數,可受製於自身的性格,始終無法突破“最後一關”,北伐如此,篡位亦是如此。
就在前秦稱霸北方的時候,東晉的內部鬥爭成為了主題。
太和六年(公元371年),枋頭之戰過了兩年,桓溫仗著地位和聲望,有了篡位的心思,他又感歎出一則金句:“大丈夫,若不能流芳百世,亦應當遺臭萬年!”起初,桓溫本來打算在黃河以北建立戰功,擴大聲望,回來後接受加九錫的禮遇。等到在枋頭之戰失敗,他的聲望下降,計劃受挫。
前秦滅燕後,桓溫攻克了壽春(安徽省壽縣)。(南宋呂祉曰:“淮西建康之屏蔽,壽春又淮西之本源也。壽春失,則出合肥擾曆陽,建康不得安枕矣。”桓溫攻克了壽春,便拿到了通往建康的鑰匙。)桓溫對參軍郗超說:“這足以雪枋頭之恥了吧?”郗超說:“沒有。”
過了很久,郗超到桓溫的住所留宿,促膝長談,對桓溫說:“明公沒有考慮什麼嗎?”桓溫說:“你一定有話對我說!”郗超說:“明公如今六十高齡,卻在一次北伐行動中失敗,如果不建立非常之功勳,就不足以鎮服眾人!”桓溫說:“那麼該怎麼辦呢?”郗超說:“明公不幹伊尹放逐太甲、霍光廢黜昌邑王那樣的事情,就不足以控製全國。”桓溫曆來懷有此心,對郗超所說的深以為然,於是就和他商定計議。考慮到皇帝司馬奕,平日謹慎小心,沒有什麼過錯。於是散布謠言,利用床第之事對他進行誣陷,說:“皇上早就患有陽痿,寵臣相龍、計好、朱靈寶等,參與服侍起居床第之事,與田氏、孟氏兩位美人生下了三個兒子,打算要立他們為親王,轉移晉室的基業。”謠言密秘地傳播到民間,一時之間,人們無法判斷真假。
鋪墊工作完成之後,桓溫抵達建康,含蓄地勸說褚太後,請求廢黜廢帝司馬奕,立丞相會稽王司馬昱,同時還草擬了詔令進呈給褚太後。太後當時正在佛室燒香,內侍報告說:“外邊有緊急奏章。”褚太後出來,倚著門框看奏章,剛看了幾行字就說:“我也懷疑是這樣!”看了一半,就沒有再看下去,向內侍要來筆加上了幾句話:“我不幸遭遇種種事情,一想到死去的(康帝、穆帝、哀帝),再掛念著在世的(廢帝),心如刀割!”
褚太後二十一歲時守寡,懷抱著兩歲的穆帝上朝攝政。二十七歲時,父親褚裒憂鬱身亡,“黑發人送白發人”。三十八歲時,兒子穆帝去世,“白發人送黑發人”。褚太後下令將大位歸還成帝一脈,結果哀帝即位後,迷信方士,吃藥身亡,她不得已再次臨朝。這時,四十八歲的褚太後還在誦經念佛,突然接到了桓溫廢黜皇帝的草擬詔令,早已修佛看透人生的她,一句“心如刀割”概括了她一生的不幸。
桓溫把百官召集到朝堂,廢立皇帝是本朝沒有過的事情,所以沒有人知道程序,百官們都震驚恐懼。桓溫本人也神色緊張,不知該怎麼辦。尚書左仆射王彪之,知道事已至此,不能半途而廢,就對桓溫說:“您廢立皇帝,應當效仿前代。”於是就命令取來《漢書·霍光傳》,禮節儀製很快就決定了。(霍光廢黜昌邑王劉賀。)
王彪之身穿朝服,神情堅定,宣布太後的詔令,廢黜廢帝司馬奕為東海王,會稽王司馬昱繼承皇位。百官進入太極前殿集合,桓溫讓督護竺瑤、散騎侍郎劉亨,取出廢帝的印璽綬帶。司馬奕戴著白色便帽,身穿便服,走下西堂,乘著牛車出了神虎門,群臣叩拜辭別,無不哽咽。侍禦史、殿中監帶領一百多名衛兵把他護送到東海王的宅第。後來,又將司馬奕封為海西公。
在司馬奕被廢黜之前,桓溫曾經派別駕習鑿齒前往建康,回來後,桓溫問道:“你看相王(日後的皇帝簡文帝司馬昱)怎麼樣?”習鑿齒回答說:“我生平未曾見過這樣的人。”桓溫對於習鑿齒對司馬昱的高度評價頗為不滿,貶他為戶曹參軍,後來被外任為滎陽太守。習鑿齒對於自己的遭遇有感而發,再加之桓溫野心企圖越來越明顯,習鑿齒在病中撰寫了《漢晉春秋》來啟示桓溫。當然,桓溫並沒有接受。
晉朝有兩部著作非常值得關注,一部是西晉陳壽(公元233年-297年)的《三國誌》,一部是東晉習鑿齒(約公元317年-384年)的《漢晉春秋》。《三國誌》中的曆史以曹魏為正朔,對司馬氏的不義行徑多加掩飾、曲筆隱瞞。當然這與作者身處的年代有關係,如果不這麼描述,也許西晉政府不會讓其出現在世間。《漢晉春秋》則以蜀漢為正統,認為曹魏為篡逆,對西晉時期的故事直筆描述、不加掩飾。習鑿齒臨終時,將晉承漢的史學觀上疏朝廷,羅貫中的《三國演義》更是以此觀點描寫曆史。
習鑿齒曾被桓溫及苻堅兩位名人高度評價,桓溫曾對一人說:“你三十年白讀了儒家書,不如拜訪一次習主簿。”苻堅說:“當初晉滅吳,得二陸;現在攻破漢南,得到一個半名士,安公(高僧釋道安)一人,習鑿齒半人也。”
習鑿齒尊重曆史事實,品評卓逸,《漢晉春秋》雖然沒有本段介紹中其他兩部作品名氣響亮,可是其中記錄的東漢至西晉的史事,影響深遠。
司馬昱即位,是為簡文帝,改年號為鹹安。
桓溫的腳有毛病,簡文帝詔令可以讓他乘車進入殿堂。桓溫事先準備好了稿子,陳述他黜廢司馬奕的本意,想不到簡文帝引見他,一見他便流下了眼淚,桓溫這時卻有些惶恐,一時間沒有說出一句話。
桓溫隨後誅殺了一批異己,聲威顯赫。謝安看見桓溫後,在很遠的地方就開始叩拜。桓溫吃驚地說:“謝安,你為什麼要這樣?”謝安說:“沒有君主叩拜於前,臣下拱手於後的。”(謝安嘲諷桓溫,司馬奕被廢黜,皇帝都在桓溫麵前跪拜了,我作為臣子怎敢站著。)簡文帝下令升桓溫為丞相,大司馬職位則仍舊,留在京師輔佐朝政。桓溫堅決辭讓,返回姑孰(安徽省當塗縣)。
桓溫威振內外,他的副手郗超,朝廷百官人人畏懼他。謝安曾經與王坦之一起到郗超那裏,太陽快落山了還沒被召見,王坦之想要離開,謝安說:“你就不能為了性命忍耐一會嗎?”簡文帝雖然坐在皇位上,實際上是個傀儡,常常害怕也被廢黜。不過,不用等到被廢黜,簡文帝便去世了。
司馬奕在位時,是個不敢抵抗的傀儡,朝會上暗淡無光,隻有時任會稽王的司馬昱來到,才會生機勃勃,司馬昱積極想方設法對抗桓溫,群臣看到他如同看到朝陽升起。可是當司馬昱坐上皇帝後,自己和司馬奕一樣成為了傀儡,整日戰戰兢兢。說明有些位置,隻有真正坐上去才知道其中滋味。
鹹安二年(公元372年),剛剛做了八個月皇帝的簡文帝身體不適,緊急征召大司馬桓溫入朝輔政,一天一夜連發四道詔書,桓溫推辭不來。沒幾天就去世了,簡文帝立司馬昌明為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