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川被那雙狼似的眼睛盯得害怕,小聲道:“這位小兄弟,你要是難受便和我說,我去幫你請軍醫來。”
聽見他說話,裴向雲這才從那種被魘住的魔怔中清醒過來,慢慢放開他的手腕。
李佑川鬆了口氣,悄悄揉了揉自己遭了罪的手腕:“小兄弟,你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裴向雲搖了搖頭,動動唇,輕聲道:“對不起……”
要是上輩子將他救下來就好了。
至少老師身邊也有故人相伴,最後那段日子怕是不會走得那麽決絕。
李佑川被他這句道歉鬧得摸不著頭腦,歎息一聲:“你不會是在外頭被雨澆傻了吧?那真是可惜啊,多俊一孩子,傻了太可惜了。”
他說完,悄悄瞥了眼帳簾,又壓低了聲音:“你是那晚新來的,你有所不知。咱這隴西裏有兩個特護短的,一個是張老將軍,另一個就是我家少爺。
我聽說你傷了張小公子,那我家少爺能不和你生氣嗎?聽我的,等你傷好得差不多了,去和我家少爺好好道個歉。”
裴向雲動了動唇,剛要說話,卻被那句「護短」不偏不倚地刺了下。
明明上輩子,江懿最護著的人是他。
他眼眶微紅,咬著唇輕聲道:“你家少爺不會原諒我的。”
李佑川擰著眉:“為何不會?你們又沒怨沒仇的。”
沒怨沒仇?
哪裏是沒怨沒仇。
那是隔著家仇國恨的血海深仇。
裴向雲有些疲憊地歎息一聲,靠坐在床上,任由李佑川在一旁給他肩上的傷換藥。
江懿前一夜的態度讓他難過得很。
是不是老師真的不會再原諒自己了?
——
這一病果真讓他元氣大傷,不隻是身體上,更是精神上。
裴向雲無法接受自己「江懿學生」的名頭被別人佔了,更無法接受江懿的偏心和寵愛悉數給了另一個人,是以傷寒反反覆複,總是不能徹底見好。
待他的身體稍稍恢復,已然是夏初了。
裴向雲拖著病體去軍帳外透氣,遙遙看見了自己最想見又最怕見到的那個人。
江懿牽著張素的手走在隴上,那人的唇角微翹,心情似乎十分愉悅。
他已經好久沒看見師父這樣開心了。
似乎上輩子二人最後相處的那幾十天過於悲愴,在他記憶中鑿刻下深深的印記,讓他忘記了江懿放鬆地笑著時到底是什麽樣子。
裴向雲加快腳步向前,隔著半個校場靜靜地看著老師牽起別人的手。
那分明……應該是他的位置。
他下意識地又想要衝過去,可跑了兩步後生生止住了腳下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