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隱晦地瞥了一眼站在一邊的裴向雲,輕聲道:“刀再趁手,有鈍的一天,也有不在身邊的一天,你可千萬要當心。”
門在他身後輕輕關上,江懿的臉色倏地沉了下去。
喀爾科或許不知那死士說的是什麽,可他僅聽了囫圇兩個字,便清楚地知曉他們到底要偷什麽。
應該是城登縣的卷宗。
或許城登縣中仍有對方的眼線,知道穆宏才將那次望淩之盟的卷宗給了自己,明白那偽造的記錄或許會有破綻,才出此下策遣人來偷東西。
至於那眼線,會是何人?
江懿的目光落在裴向雲的臉上,還未開口,便聽那狼崽子小聲說:“學生覺得他目的不純。”
你覺得?
你能覺得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
江懿懶得與他計較,疲憊地揮了揮手:“別東想西想,去將藥酒拿來自己上藥。”
裴向雲應了一聲,卻並未離開,隻在幽幽燈光下看著他:“師父,你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
江懿輕笑一聲:“我為何心情不好?”
裴向雲被問住了,舔了舔唇:“不清楚,但學生能感覺得到。”
他上輩子與老師相伴六年,這輩子又一直陪在他身邊,滿打滿算快十二年了,當然能察覺到江懿心情微妙的變化。
江懿原本想將他糊弄過去,可心頭卻始終壓著塊石頭一般沉甸甸的,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輕闔雙眸:“其實就是……覺得自己先前的有些選擇可能錯了。”
江懿說完這句話,自己先愣了一下,繼而失笑著搖頭:“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如果上輩子便知道朝中碩鼠蛀蟲無數,官匪勾結,他會怎樣呢?
就算知道又能怎樣,他愛的到底也並非全部是那個朝廷,不若說更愛的是這片土地,與土地上那些善良的千萬百姓。
“我懂的……”
裴向雲低聲道:“學生懂的。”
“我說什麽了?”江懿瞥了他一眼,“我在說的什麽事你都不知道,還懂了,能懂什麽?不用哄我開心。”
裴向雲的半張臉隱在燈光照不到的暗處,卻並未再與他辯駁。
他如何不懂?
上輩子江懿嘔心瀝血護著這個國,如今卻親手生生將覆於其上的華麗衣袍揭開,露出被遮蔽多時的膿瘡暗疤。
可他前世時分明不知曉這王朝的敗絮其中,將亡國之錯歸咎於自己身上,或許連死前都在不停地悔恨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