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生到現在,許是我實在吃了太多苦,父母給我取的小名叫“甜甜”,滿心的期望全在這小名裏。我私心以為,這個小名太女氣,自己默默改成“田田”。想著種豆南山下的生活也不錯。有兩畝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風借我一壺酒,醉臥花間月滿樓。人生快事啊!
我又扯遠了。思緒總是這樣容易飄忽,如野馬脫韁。
那時,小菊還沒來家裏幫忙的時候,是祖父祖母帶我。到燒夜飯的時間,就讓我待在學步車裏。我的雙腿無法支撐起我的身體,我坐在裏麵,拖著兩條腿,依靠著輪子的慣性,在客廳裏滑來滑去。祖母在廚房,無暇顧及我。我歡快地滑動,想象著自己能來去自由。我想去儲藏室看看洗衣機,因為那轉動的滾筒總是讓我覺得身體能平衡。就像我喜歡看轉動的風車,行駛著的車輪以及一切轉動的東西,他們旋轉著的樣子,在我眼裏其實是靜止的。許是因為我腦子也是飛速旋轉的,如此,我們就同頻,靜止了。反之,靜止的東西反倒都是活動著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麼回事,反正北京上海的大醫院也說不清我的病情。他們就想讓我腦子裏的神經不動,想按住,捆死它們。
我看著滾動的地磚,朝我撞過來的桌椅板凳,向我傾軋下來的樓梯,我躲避著他們,就像是在跑酷一樣。然而,兩腿終究不能很好地控製滑輪,學步車竟然直接往地下室的樓梯滑了過去!直接滾落!樓梯轉角處的牆壁阻止了我的滾落,我的腦袋磕到了牆壁上,疼得我齜牙咧嘴,眼淚瞬間流出來,但我喊不出聲。隻能木木地躺在那裏盯著旋轉的樓梯。腦子裏的蜘蛛網卻似被撞開了一條縫,有光透進來,我的大腦清明了許多。
撞擊的聲響驚動了家人。見我木呆呆的樣子,全都驚壞了。本就不大靈光,再摔一下,莫不是要摔得更傻?
當然,人家背後肯定說我傻,愛屋及烏的緣故,家裏人從來不會承認這一點。父親頂多也隻是說我“不癡不怪”。大概我是特殊兒童,得到的愛總是比哥哥要多。很多時候,哥哥都吃“醋”了,嗔怪父母隻疼我。說他也想跟我一樣,不去上學。我內心千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但是,來自哥哥的血脈壓製,在他麵前,我隻能是聽話乖巧的。
他們擔心我腦子撞壞,隻有我自己知道,情況好似好轉了些。聽他們的聲音也沒有那麼遙遠了,眼中的人、物旋轉得也沒那麼快了。
樓梯事件後,哥哥親自安裝了一道柵欄在樓梯口。哥哥是個好哥哥。即便他說著欺負我的話,做著欺負我的動作,但是我知道,他是在逗我玩。他會陪我玩,陪我睡午覺,而我,必須聽命於他。
一個中二少年,火柴棒的身材,一點都沒有我壯實。皮膚還黑,哪像我,出門個個都誇我長得好,象《西遊記》裏的唐僧。他們嘴裏的誇讚的詞,也壓製不住語氣裏的可憐之情。我的一個眼睛往上飄著,滿心不屑。每當這個時候,小菊就會說我,“你又要一個眼睛站崗,一個眼睛巡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