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極宮內,一座座巍峨的殿宇威壓四極,莊嚴肅穆的氣氛充斥在每個角落。除了不時經過的巡查衛隊和偶爾搖晃的樹枝,這裏的一切幾乎是靜止的。立在宮門、禦道兩旁的侍衛不動如山,手持長戟威風凜凜,警惕的虎視著這座宮城。
季澤嶽疾步走在回廊裏,一身絳紫色衣袍隨風翻飛,他已經很久沒有入宮了。十五年過去,這裏似乎什麼都沒有變,就連回廊下的羅漢鬆都像是未曾長高過。
內侍監高嚴躬身跟在身後,不多久就開始喘氣,他再也不是能跟在二皇子後麵追著跑的高公公了。
“公公身體大不如前了。”季澤嶽停下腳步,想讓他歇會兒。十五年物是人非,回廊裏光線陰暗,讓他看起來更顯蒼老。
高嚴一手扶在腰側,讓自己站直點,歎口氣說道:“老奴不中用了,再也追不上二皇子了。”
十五年前的季澤嶽,父皇母後十分恩愛,他也成長的無憂無慮。下了書房便往禦花園跑,有時候皇帝想要考校他的功課,便派高嚴去找人。季澤嶽那時候淘氣慣了,其他人根本請不動。但高嚴手腳利落,又深得皇帝皇後恩寵,不會被他的皇子身份束縛,追上去抓著胳膊就能送去禦極殿。季澤嶽一臉不情願,但也毫無還手之力。
那時候格外討厭的人,如今已是老朽,時過境遷了,倒多出幾分親切來。
季澤嶽看他歇的差不多了,轉身繼續走,但步子明顯慢下來,“公公耳聰目明,何來不中用之說。”季澤嶽緩緩說道,上回傳信入宮還是高嚴出手才沒有走漏風聲,“若非公公從中斡旋,我豈能輕易說服皇上出兵東離。”
“二皇子與陛下父子連心,出兵之事早有默契,老奴隻是略盡綿力罷了。”高嚴回道,客套之外,他能感覺到這位回宮的二皇子冷情了許多。
禦極殿內,已經點上了燭火,映照的梁柱四壁十分璀璨。皇帝著一身常服,負手立在書案之後。眉角柔和,不似朝堂之上那般威嚴冷峻。
“起來吧。”他看著跪在前麵的人,季澤嶽並未抬頭,他看不清那張臉。當年被迫送他離境,本以為再也沒機會父子相見。
季澤嶽起身,視線對上的時候,皇帝的眼神格外複雜,痛苦中又帶著期待,季澤嶽反倒生出點快慰。他其實有機會回來的,但他心裏堵著一口氣,每次回來也隻是遠遠看看蔣府,從未想過回宮。
“高嚴,去拿他最愛吃的點心來。”皇帝吩咐道。
季澤嶽看起來隻是輕輕歎口氣,言語之間卻有無法消弭的距離感,說道:“多謝陛下。”
高嚴命人端著東西進來又出去,父子二人始終沉默著。
皇帝給他賜座,然後細細打量著他,這麼多年過去,當年繞在膝前嬉笑玩鬧的稚子,如今腰身挺拔,麵色冷峻。他想象不到季澤嶽是如何在那裏活下來的,也說不清此刻得以相見是該驚喜還是痛苦。
季澤嶽就像他這個敗國之君的證據,時刻勾起十五年前的割地之辱,但他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他去國為質,實際上是代父受過。恥辱與愧疚揪扯在一起,讓他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書案之側有一鏤空花紋樽式熏爐,熏爐裏冒著悠悠草木香,是先皇後蔣青鍾愛的杜衡的熏香。季澤嶽自己的衣袍上也常年帶著這種氣味,隻是淡淡的不易察覺。
“這些日子都在哪裏落腳?”不等他回答,皇帝繼續輕聲問道,“既然早就回來了,為何不回宮?”
季澤嶽分不清皇帝隻想表達關心還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他狀似平靜,說道:“我離國為質,時時處處被人盯著,回宮太過招搖,難免被東離暗探察覺,隻怕會讓邊境局勢動蕩,所以未敢貿然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