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潮找的地方周離很滿意,在西山腳下,背靠著茂密的山林,左右有幾家農戶,外麵還有條小溪,偶爾還能看到有魚在水底遊動。順著溪水往下走,便是安京河邊的船塢。農戶們往來京都,都要去那乘船。
周離把小閣樓的東西全都搬過來了,但新的書閣略小,除了一席矮榻一個書桌,勉強放得下那些藏書。山腳下的房間裏還略顯濕冷,周離擔心書卷受潮,讓人整日在裏麵燒著炭爐,溫暖又安靜。
從書閣窗口望過去,能看到外麵的那條小溪和周圍的農田。節氣已近清明,溪水上不再結冰,農田裏也有了活動的人影。
周離難得看到這些帶著山野無束的生活,不由得總會想起歐陽月來。當初在照壁山上,她跟著歐陽月,也過著這種閑適的日子。
她最近時常想起老頭,接觸趙江的東西越多,越頻繁的想起他,想自己過年沒有陪著他,這麼長時間過去,也不知道老頭怎麼樣了。她有意把襄月留在身邊,就是想有朝一日,讓新月去替她照顧歐陽月。
新月是個總能從一團亂麻中,自己找到樂趣的人。周離偶爾覺得她身上有自己那時的影子,心思簡單瀟灑不羈。周離也一直願意縱著她,看她開心就好。
所以新月突然跑上來打斷她寫字的時候,周離麵上也沒有半點生氣。她停了筆,也沒有遮掩那封未完成的書信,隻問她什麼事。
“小姐,咱們搬新家了。”新月眼睛一閃一閃的,心裏拐著彎兒,“我聽說新開的宅院都要新起名字才好,現在也過了貼春聯的時候了,你給起個名兒,我們做個門匾吧。”
周離聽一半就猜出她在打什麼算盤,但也沒說破,跟著她繞:“那是不是還得請個大師看看風水,最好再去燒香拜個佛吧,陣仗做大點。”
“就是就是。”新月一個勁兒點頭,“陣仗越大越好。”
“那就這麼辦,這點積蓄早點揮霍完,咱們主仆沿街乞討去,這樣你前院那些朋友就知道你去哪了。”
心思被人看穿,新月嘴角一抿,臉上賠著笑:“我不是為了炫耀,就是每次他們問我們住哪,我都隻能說西山腳下,就跟沒名沒姓沒主的荒山野嶺一樣,多難聽啊!”
“喲,給你跌份兒了啊?”周離眉梢一挑。
新月心思百轉:“哪兒是給我啊,咱們好歹是侍郎府分院兒出來的,又不是出來逃荒的,這要傳出去,不是也傷侍郎府臉麵嗎?”
“可以啊,會講這些道理了,前院兒那些人教你的?”周離握著筆杆在她額頭一敲,“沒錢,想做你自己出錢。”
“我去找錢!”新月心裏一激動,直接抽了張紙鋪在書桌上讓周離寫,“什麼名兒都行。”
周離掃了眼窗外,起筆寫了個名字。她的書法自小就沒練好,筆鋒亂走,寫的字軟塌塌的。但還好隻有兩個字,尚能辨認。要是手劄之類的那種字,她寫出來別人識讀都困難。
王俞練得一手好字,那時候連著數年手把手教她,拿著柳體、顏體的書帖給她描,依然徒勞無功。周離辯解說她的字是離體,王俞附和她,說你這是元神離體。
周離想起小時候那些事,捧著筆笑了笑。新月看了她一眼,會意的安慰道:“沒事小姐,我不笑你。”
晚間用過飯,周離出去看了看,新的門匾已經掛上去了,筆跡跟她寫在紙上的一般無二。一邊掛著一個燈籠,光線鋪在那兩個字上——離居。字體七拐八扭,在這人煙稀少的山腳下,倒顯得格外有野趣。
“有意念離居,翻然憶舊廬,你這名字取得倒是有趣。”季澤嶽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從後麵走過來,目光也停在那門匾上,筆鋒看起來毫無章法,猜也猜到怎麼回事了,他輕咳兩聲:“但是這筆法······”
這人總在周離麵前神出鬼沒,她都習慣了。回頭看他一眼,一臉平靜:“離體字,見過嗎?”
怎麼可能見過呢,季澤嶽實在忍不住想吐槽,低聲說道:“是看著離得挺遠的······”
周離不理他這茬,淡淡說道:“不過是搬個新家,派了王保來盯著還不夠,還要親自來看看嗎?”
“你都知道了?”他偶爾派王保來看看,季澤嶽溫和的笑著,聲音裏卻帶著挑釁,“是你這宅院實在離我太近,我不放心,總要來看看是不是想對我圖謀不軌。”
沒有中毒、沒有風寒,一切如常了,兩個人再次對上也如往常一般。季澤嶽說話夾槍帶棒,周離也不遑多讓:“是嘛,季公子如此嬌貴,為了讓你覺得安全,我都搬到這荒郊野嶺來了,難道堂堂二皇子,還能在京都沒有立足之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