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的消息傳來時，季澤嶽正在和柳正風商議糧草的事情。
季澤嶽和圖森先後離開東離，兩個鄰國質子的出逃，在東離引起軒然大波。臣民對國主的質疑之聲一時甚囂塵上，國主暴怒之下強權壓製，殺了一大批言官百姓，結果卻引起了更大的反彈。
為了平息物議，國主不得不下令征討兩國。東離太子便是在這種情形下倉促領軍，襲擾東北邊境。
好在神策軍堅守未出，除了幾處哨所失火，並沒有更大的傷亡。但是前方群龍無首，這些年姚征坐鎮，邊境安寧。如今姚征還在京都，東離又大軍壓境，一旦他們摸清楚守將情況，隻怕不會再心存忌憚，強攻之下，邊境防線必然失守。
“糧草的事情還懸而未決，你還得留在這，我和姚征提前動身去往邊境。”柳正風說道，“他們倉促出征，準備不足，姚征足以應付。”
“東離太子並無領軍之才，他這些年受他父親影響，耽於逸樂，無心朝政，此次倉促領軍隻是擔心軍權旁落罷了。”季澤嶽食指輕輕點著桌子，墨色的扳指扣在桌麵上，“可萬一東離國主壓製不住崇王，讓他前來出戰······”
柳正風眉心一緊，崇王這個人，時過多年，依舊讓他心有餘悸。
崇王是東離國主的胞弟，此人胸有韜略，曾經一手扶持其長兄繼位，之後又屢立戰功，當年神策軍燕然山之敗便是他的手筆。
當時神策軍正在與北漠狼軍交戰，兩方連戰數月卻勝負難分。狼軍趨牲畜為補給，所到之處隻要有水草便可以打持久戰。但神策軍當時已然糧草不足，催糧官派出去一批又一批，始終音信全無。
時間根本不允許他與狼軍對峙，為了畢其功於一役，蔣越調兵遣將，深入險境將狼軍追至大漠，使其失去了糧草優勢。正在他與對方在燕然山決勝之時，東離崇王帶人從斜穀殺出，蔣越措手不及，埋身在大漠深處。
這個人更厲害的地方在於，他隻帶了小股人馬來戰，主要軍力都被他派往邊境，空虛的大營很快失守，柳正風與姚征帶著殘部隻能步步後退。東離軍一鼓作氣，北漠與大齊的數十座城池，都被其劃入東離版圖。除了派遣皇子為質之外，兩國還被迫向東離納貢。
此後這位崇王卻急流勇退，甘心做起了閑王。但他在東離臣民眼中，依舊威望不減。重新掛帥出征，也不是沒有可能。
季澤嶽轉頭看了看柳正風，他當年親曆過那一仗，午夜夢回時，那些揮之不去的鐵馬嘶鳴與皚皚白骨，常常折磨著他。如今在聽到崇王這個名字時，仿佛又被痛苦與憤恨一起絞殺著。
兩人不說話的時候，外麵屋簷上，水珠滴落的聲音格外清晰。那是屋頂上消融的雪水，傳進安靜的屋子裏，合著強勁的心跳，給人莫名其妙的緊張感。
高陽站在一側，他受不了這樣的氣氛。讓人端了兩杯茶來，他親自接過輕輕放在桌上，對著柳正風說道：“先生先喝杯熱茶暖暖，近幾日化雪，山上格外冷了。”
柳正風抬手接過，想起自己曾經勸說兄長的話，那時候為了朝廷能早日出兵，還借著一場大雪，分析敵我利弊。如今遷延日久，雪都開始融化了，他頓感時間緊迫。
“無論如何出兵的事不能再節外生枝了，實在不行就讓錢逸領軍先行，他新封了將軍，正是需要陣前立功的時候。”柳正風說道，他抬手扣在茶盞上，冒出來的熱氣讓他的右手感覺到一點溫度，“有他在陣前，錢祉也不敢在糧草之事上動手腳，隻會全力籌措，保障軍需供應。”
季澤嶽看出先生的焦急，可事關邊境安寧，有些話不得不說：“錢祉這個老狐狸，這麼多年呼風喚雨慣了，沒有這麼容易就範，何況東離大軍壓境，此時架著錢逸領軍，脅迫錢祉，隻怕適得其反。”
這些柳正風何嚐不知，他歎口氣，眉頭緊鎖著說道：“歸根到底還是糧草，隻要糧草的事解決了，邊境守軍便沒有後顧之憂，你也可以放心出戰。可洛州糧倉偏偏在這時候出了事，又是一樁軍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