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疇城內外披白齊哀,神策軍上下釋甲同悲。
季澤嶽為薛青雲辦了場聲勢浩大的喪禮,驃騎大將軍的靈車緩緩離開疇城。
薛青雲在軍中埋名已久,季澤嶽奏請追封,將他抬到與自己比肩的位置,受萬民跪拜。
薛青雲是神策軍中的最後一位燕山十二將,他膝下沒有子女,背後沒有世家,在蔣越身故後,又在此堅守了十五年。他帶著那個時代耀眼的印記,終於被卷進曆史的車輪裏。
本已空蕩蕩的疇城,迎來了萬人空巷的一天,他們沒想到這座空城平日悄寂無聲,原來竟還有這麼多人在。錢逸以弟子之禮執儀,隨行披白者綿延數裏,兩邊行人皆俯身跪拜。
出了疇城,又有數萬兵馬駐足相送,這是辛靖的人。
季澤嶽曾經傳信,動用了雙玉合璧的兵符,請辛靖帶糧草兵馬前來相助。
辛靖也曾是神策軍燕山十二將,當年蔣越戰死後,他被貶黜越州,薛青雲被棄之不用,可他們都沒有摘下那枚白虎紋銀香毬。
季澤嶽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蘇方的謀略裏,這一場葬禮,既是為薛青雲送行,更是為當年的人寬心。
“二殿下。”辛靖帶著人一路鞍馬勞頓,依舊軍容嚴整,如今卻在這場喪禮中紅了眼,“故人泉下有知,足慰平生了。”
季澤嶽神色凝重:“邊境安寧仰賴各位老將軍數十年,晚輩竭盡所能,也隻能趕得上給他這最後一場風光了。”
他要為當年戰死的人討回公道,也要讓如今在世的人謀一份心安。季澤嶽背後,還有先生柳正風。
薛青雲自己選擇了去處,青石山上又被簡單整葺了一番,重新豎起一塊新的墓碑。
他們出城沒幾日,東離太子的人馬終於蠢蠢欲動。
季澤嶽要兼顧軍營內外,一切都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
傅貴與高陽聯名的折子遞了上去,隨之而去的還有蘇方當時給的幾封信。
姚征提前安排,讓人扮了平民百姓,替出原本在城中的百姓。又設置了幾處伏兵。
聯絡圖森也比他想象的更加順利,季澤宇帶著圖蘭一起出現,一力擔了這差事,在疇城和漠北之間往來傳遞消息。
越州兵馬的加入,讓他們更加不懼此戰。辛靖帶來的糧草很快分發下去,辛乾手下有了更多的將士。錢逸挑起了薛青雲的差事,與前軍磨合順利。高陽的奏章遞上去之後,更加心無旁騖。。
新的神策軍迅速壯大,時間使舊人凋零。
薛青雲的喪禮之後,柳正風已經行將就木了。他的年紀擺在那裏,即便有歐陽月也回天乏術。落雲河對岸,不再服藥的蘇方也並不比他好多少。
好在崇王舊部移師的消息很快就傳來,沒過幾日,東離太子的人馬就開始渡河向疇城而來。
季澤嶽已經有了充足的準備,等他們盡數進入疇城,城中伏兵才開始反擊,繼而圖森的人馬在西線出戰。最後神策軍與越州兵馬趁勢反攻,緊鑼密鼓,不給東離人喘息的機會。
姚征采納了錢逸的建議,改製的長戈,既可向前衝殺,也可以專挑鎧甲外露的地方勾刺,讓衝擊在前的東離騎兵折損不少。
而越州兵馬的殺傷力,也不可小覷。更可怕的是,在辛靖馬前廝殺的一隻白虎,連東離鐵甲兵都難以抵擋。而它閃避撲咬之時,他們沒有招架之力。
疇城的反擊很快就變成了總攻,東離騎兵在長戈下難以發揮威力,而鐵甲兵本就負重而行,連逃跑的機會都渺茫。錢逸衝鋒在前,姚征和高陽緊隨其後,齊軍將士衝過了落雲河,停在了葉城城門口。
城頭上有一顆被懸起的頭顱,蘇方的一張臉上滿是血跡。
他曾經孤身入局,讓東離太子和鄭源互相引為內應,也讓東離太子和崇王的軍隊互相猜疑。如今功德圓滿,看著東離人棄城而逃,神策軍進入葉城。
辛靖親手取下這顆頭顱,他在陣前所向披靡,在薛青雲靈前沉默不語,如今在蘇方麵前老淚縱橫。
蘇方的屍身找到後,辛靖做主,親自將人葬在了青石山。
周離找到了消失已久的蘇綽,又陪著歐陽月一起置靈座、治棺槨,吊喪祭奠無不鄭重其事。
蘇綽可能不知道,但周離知道蘇方做了什麼,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歐陽月要守在身邊為蘇方醫治。
蘇方十數年隻做一件事——為趙江洗清冤屈。當年在朝堂苦諫沒有用,他便自己動手調查。流刑結束後,他從江下沉船查到了洛州軍糧的貓膩,再從洛州金家查到了鄭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