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蕭諳喉間發出一種近似悲咽的聲音,他道:“季珩奪得武科狀元後,朕曾予他了一些賀禮,其中,有一支雕著海東青的金簪。”
撕裂的痛處從肩膀傳來,徐京墨感覺得到,他肩上纏著的布帶被血浸透了。
他顫抖地吐出一口氣來,對上蕭諳痛苦的眼神,聽著那人沉聲質問:“這支海東青的簪子,是朕特意命人仿製先帝的畫作所製,羽翅的雕法特別,天下再難尋到第二支……你這招苦肉計玩得高明,連朕都要被瞞過去了!杜撰出一個刺客,實則是在宮中謀殺羽林軍統領,這般肆意妄為之事,好像確實也隻有徐相做得到了。”
“若是臣說季珩之死非臣所為……”徐京墨盯著蕭諳,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遲疑或是不忍,“陛下信嗎?”
蕭諳一頓,接著,他很輕地搖了頭。
果然。
徐京墨輕輕闔眼,掩住裏麵狼狽不堪的黯然和哀痛,他的回答很平靜,也很克製:“那臣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徐京墨閉上眼,清楚地聽到胸膛裏那點灰燼揚盡的動靜。
無人知曉處,靜靜地,發出一聲隻有他自己聽到的哀泣。
蕭諳不信他,從很久之前便不信。兩人相識的這些年裏,蕭諳猜疑他、防備他、忌憚他,甚至是用一副純良無害的麵孔討好他,卻大概從來未有過真心實意地喜歡過他。
蕭諳大抵還是不懂什麽是喜歡,喜歡一個人,便是無論對方給的是蜜糖還是毒藥,都甘之如飴地服下……又怎麽舍得不信他?
這些年隻要蕭諳與他說,他便信,那並非是他愚鈍癡傻,隻是愛之一字遮在眼前,掩住雙耳,使他不願將事事都看得那樣分明,更不願時時都猜疑那份心意。
他過去曾想,作為一個帝王,蕭諳似乎將情義看得太重,可他今日才想通,皇帝不過是看似有情卻無情,就如同頭狼一般,時刻窺伺四周、伺機而動,領地意識比任何人都重。
這個騙子。
“來人——”
徐京墨靜靜地看著蕭諳。
“在年宴之夜虐殺羽林軍統領,手段之殘忍,行事之猖狂,實乃挑釁皇權,此事當以謀逆論處……”
蕭諳似是受不住徐京墨這般的目光,他驀地轉過身去,隻留給徐京墨一個漠然的背影。片刻後,蕭諳冷聲道:“將嫌犯徐京墨押入詔獄,聽候問審。”
羽林軍隨聲而來,他們將徐京墨的手反剪在身後,壓著他的肩膀,逼迫他跪趴在地,徐京墨掙了一下,立刻被人從後壓著腦袋按在地上,他的右臉擦在粗糙的青石磚上,立刻傳來一片火辣辣的痛楚。最後,長睫抖了幾下,最終如無力地閉上了。
帝王的聲音再次傳來,是如此殘忍而無情地落下宣判:“著燕廷尉親審,查清羽林軍統領季珩慘死冷宮的真相……給他十日的時間,十日後,若燕思不能將作案凶手緝拿歸案,就換個能查清的廷尉來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