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女子的哭泣求饒聲,公子的含混叫喊聲越來越低,接著便是急促的馬蹄叩擊青石路麵的聲音,漸漸遠去……全程不到百息時間,眾人紛紛跳下馬車聚在一起,興奮的談論著,又互相補充印證聽到的一切聲音,此時廣場上吹過來的寒風也不刺骨了,仿佛還帶著女人的香味。
他們心裏百般的羨慕——這王城裏隨便挑一位姐兒出來,身材、容貌勝過他們常去光顧的窯姐兒百千倍也不止,就算是放到隻招待達官貴人的鳳婉閣、春吟院這等頂級的風月場中,也能輕鬆做個花魁;
一會兒又暗自埋怨沒能投個好胎,眼看著別人大口吃肉,自己卻連口剩湯也喝不上;
隨後又嫉妒起和他們同樣身份的鎰,想著他今晚定能得筆豐厚賞錢,足夠他包下窯姐兒,整晚隻侍候他一人了;
可惜沒有一個人,會對被拖上馬車的年輕姑娘表露出一點點的同情或歎息,仿佛對此類事情早已司空見慣,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廣場上的氣氛還在繼續燥熱,而車廂裏的王鎮瑜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對坐在他右側,臉紅紅的嵐雪豎起大拇指:“嵐雪姬真是演戲天才,若是本公子不知情,也得當真了!”
嵐雪並不知道王鎮瑜說的“演戲”和“天才”是什麼意思,想著必是自己學識淺薄的原因,從小訓練養成的習慣也不去多問,隻知這話定是在誇她,輕聲回道:“公子莫取笑了,方才奴婢想著此前被泰王追趕的情形,心裏自是真害怕得緊!”
王鎮瑜頓覺自己嘴碎,哪壺不開提哪壺,怕又勾起她的傷心,便轉移了話題:“嵐雪姬接下來作何打算?”
誰知嵐雪聽到他問,忽然離開座位,在狹小的車廂裏跪下,“奴婢三歲便被賣入太子府中習舞,已逾十二年,與父母早斷了往來,更無親戚可投靠,如今太子府是斷無可能回去了。如若公子不嫌,請留下奴婢侍奉打雜!”
王鎮瑜長這麼大,哪兒被人跪過,連忙把嵐雪拉起按回座位,看著她眼裏又蓄滿淚水,心裏一陣心疼。麵對一個如此嬌滴滴的小美女,心頭一熱,血就湧上了頭,衝動之下也未細想,便答應了:“嵐雪姬若想留下,求之不得!但有些許事須得先答應本公子!”
怕嵐雪又誤會,接著說:“以後切莫再跪任何人,也莫自稱奴婢了,可能答應?”
“奴婢答應!謝過公子!”嵐雪抹了抹眼淚,突然想起公子要求自己別再自稱奴婢,下意識的吐了吐舌頭,但又覺得這樣的動作表現得過於放肆和輕浮了,習慣性的又想要跪下賠罪,但公子偏偏也說了不要再跪人,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最後身體僵直,以一個不自然的半蹲半直的姿勢說道:“嵐雪定能做到!公子的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王鎮瑜看著嵐雪一連串的表情變化和肢體動作,覺得這瞬間她才顯露出符合她這個年齡段的女孩該有的嬌憨,非常可愛。王鎮瑜想著,殘魂好歹也是王子,家裏多添個舞姬應該不是難事吧?想到殘魂,心裏又生出些惆悵,雖說相處時間不長,但全靠他的計策,自己和嵐雪才能順利脫身,還欠著他一聲謝謝呢,真希望他隻是暈的時間長了些……
“公子,嵐雪現今宛若新生,鬥膽求公子賜個新名!”嵐雪的請求打斷了王鎮瑜的思緒。
“啊?賜新名?”王鎮瑜一驚,自己在這時代連胎教水平都沒有達到,哪能隨便給別人賜名,頭疼啊!對,頭疼!
“哎,顱腦突又疼得慌了,待本公子好些時再想想吧。”王鎮瑜此刻更是希望殘魂沒有消散隻是暈了……
“公子傷勢看來頗重,可勿有別的隱傷才好!嵐雪不擾,公子憩上一會兒吧。”嵐雪不懂醫術,聲音裏真情實意的透著擔憂,也不再提賜名之事了。
“不想事便無礙,你也休息下吧。”
嵐雪點了點頭,王鎮瑜閉上眼假寐,車廂裏突然安靜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好在時間不長,馬車緩緩停住,車廂門板被輕輕的敲了兩下,鎰的聲音打破了尷尬:“公子,回宮了!”
王鎮瑜對嵐雪輕聲說了聲:“裝暈!”便躬下身將纖瘦的嵐雪打橫抱起,嵐雪此時就算想不裝暈也不行了,羞得隻能將頭埋在王鎮瑜臂彎裏,臉上更是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鎰已經先一步跳下車擺好了馬凳,又輕輕敲了敲車廂門,“請公子落車。”王鎮瑜嗯了一聲,鎰才打開車廂門,掀起了車廂裏厚厚的棉簾。
車廂空間著實不大,王鎮瑜隻得保持彎腰橫抱嵐雪的姿勢,踩著馬凳落了地,望著眼前高大的宮門,心想,這可不像我那幾十平米的蝸居,這麼大一地兒,臥室該怎麼走呢?
正糾結要不要問問,該如何問時,鎰抱拳說道:“請公子稍候!”然後快步走上宮門前的台階。
可能是沒看清,也可能是不想公子久等,鎰一腳踩滑,痛呼一聲撲倒,還往下滑了兩階。
王鎮瑜看著都覺得疼,正想開口關心一下,卻見鎰像沒事兒一樣,利索的爬起來,輕輕拍了幾下腿腳,蹦上台階,推開了正門旁的一道小門,從門後拿出一隻燈籠點亮後,躬身等他。
鎰果然是個值得信賴的人!王鎮瑜心裏暗暗誇獎,自然的走上前去……
鎰一路在前麵提著燈籠,將王鎮瑜帶到一處房間,鎰又快步上前,推門進去將桌上的燈台點亮後,才退出門外,抱拳道:“諡這就去為公子打來熱水沐浴。”說完從地上提起燈籠走了。
這一路王鎮瑜總覺有些怪異,古裝劇裏不是都有上了年紀的管家、眾多美麗的丫鬟和說話好聽的奴仆嗎?怎麼堂堂王子的住處,全程都是鎰一個人在忙活,駕車是他,引路是他,現在連提水也是他,一會兒站在旁邊侍候洗澡的該不會還是他吧?而且這個鎰總給自己一種熟悉感……想到這裏,心裏一驚,難道殘魂有龍陽之癖?
但現在沒法向殘魂求證,王鎮瑜自然也不敢找鎰套話——自己這冒牌貨,就憑那半調子咬文嚼字的古語,定會被揭穿。
房間內陳設簡單,除了桌幾之外,最顯眼的便是靠裏的一張漆木懸山頂帳架床了,這床實在太寬大了,帳紗被挽起掛在兩側,露出兩級木質步階通向一層平台,平台的兩側各放有一個小矮櫃,走上平台之後還需要再走個五、六步,才能爬上床鋪——不誇張的說,放到現代,能頂一間小臥室。
在房間的壁角,支有一張屏風,想來那後麵放的就是浴桶了,更衣、沐浴都在那裏。
王鎮瑜看著每件家具器物都感歎不已,再過個幾千年,它們可全都是貨真價實的國寶啊……
懷裏的嵐雪輕輕扭動了一下,這才終止了王鎮瑜的感慨,忙將她放下:“一會兒鎰還會過來,且在床上躺著繼續裝暈吧。”嵐雪紅著臉不敢看王鎮瑜,向床邊走去,還放下了紗帳,扯過錦被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