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祝知宜靜靜望著因交不上租流離失所的饑民,沉默不語。

他十六歲便想過要變法,推行屯田製的折子就壓在舊府上,先帝中庸守成,不願也不敢得罪既得利益的權貴,那梁徽呢?梁徽是可以期待的嗎?

可惜他已經沒有資格了,先帝那道公諸天下的誥敕像無形的枷鎖,一輩子囚住他的靈魂,那些折子也沒有再見天日的可能。

祖父臨刑前囑咐他不問國事獨善其身,祝知宜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還是命陳束搭棚施粥,並吩附喬一去幫忙。

“公子——”

“我不去了。”他的身份不允許他插手這些,被革了仕途資格再過問朝堂之事便是僭越,是越俎代庖,是嘩眾取寵,爭名奪利。

也就是如今晉郡當權的還是陳束,他能說上一兩句話,若是旁的人,不聽他的旨意他也無話可說。

這是前朝,不是後宮,大梁禮製分得很清,一碼歸一碼,朝廷命官確實不用聽命於中宮之主。

“那我也不去了,”喬一道,“我去了誰照顧你。”

“有玉屏,”祝知宜躺下,拍起一隻手臂遮住眼睛,一副不想再說話的模樣,“去吧,回來後與我說說。”

喬一知道他不願去又放不下,還是隨陳大人的隨從去了。

祝知宜全身發熱,迷迷蒙蒙間做了幾場大夢,一會兒夢見須發全白的祖父教幼年的他執筆揮寫“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一會兒夢見他殿前揮墨丹青,與人槍舌戰,登高蘭台春風得意,一日看盡長安花;夢見他在牢獄中沒有筆墨,隻得用血寫下屯田製的折子,字字泣血,卻被人扔進火盆中付之一炬;又夢到祖父臨刑前雙目血紅,嘶聲問蒼天為何讓忠良蒙冤蒙恥讓奸佞黨群誤國,年少的祝知宜在刑台下欲攜劍劫人,有人一聲令下:“殺無赦——”

祝知宜嚇出一身冷汗,驚醒,一張俊美的臉赫然映入眼中。

梁徽坐在床邊,墨眉蹙著,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著自己,手裏還拿著帕子給他擦汗,祝知宜驚魂未定,受怕似的躲了躲。

梁徽麵色高深,祝知宜胸口起伏,誰也沒有說話,相顧無言。

還是梁徽先對他笑了笑,問:“難受麽?”

祝知宜“嗯”了一聲

“該。”梁徽輕聲說。

祝知宜:“……”

影衛密報說他們尊貴的恪盡職守的君後為不耽擱天時命隊伍於風雪最猛烈時進山,感了風寒也一刻不歇腳,梁徽連生氣都是眉眼帶笑的,翹著嘴角陰陽怪氣半諷半嘲,“朕還以為清規學先太傅,為了賢名連命都不要了”